况且况且况且……
一列绿皮车在铁轨上单调航行,命是它自己的,但路和方向不是。
子虞和爸妈从始发站上车,居然人头寥寥。
放好行李,母亲霸气躺倒,闷头睡觉,愣是把硬座掰成贵妃椅。
父亲把头靠在车窗上,也睡去。
子虞坐在父亲右手边,他们这厢,还有仨空位。
况且况且况且……
绿皮车在铁轨上单调航行,命是它自己的,但路和方向不是。它没有帆船幸运。
子虞百无聊赖,摸出一本四月天,看了一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寻思,他掏出一副金丝圆边眼镜戴上。
嗯,这回齐了,他一本正经地读起来,仿佛每句诗都更优雅了。寒碜的车厢里,仿佛就这里满溢书香。这B装的,极具档次。
又到一站,子虞停下来,皱着眉,忧郁地望向窗外。
他望见一个女人。
月台上,她一袭黑裙,柔顺光亮的秀发,散发出丁香一般……
“您好”
散发出丁香一般……
“您好,这儿有人坐吗?”
最烦人打断我装B!
子虞怒目横转,却见一位女士小心翼翼地微笑着,她拎着大包行李,身后跟着一个清秀的女孩,年纪与子虞相仿。
看样子,是求拼座的。
子虞看向对面,母亲的眼角不动声色地开了一条缝,完了又关上,身子没动弹。
子虞看见后面的车厢里还有好些座位,他想要不你们坐到后面去会不会宽敞点。
没来得及开口,人家意会了。
“哦,没关系的”这位优雅的女士坦然一笑,仿佛面对这种拒绝习以为常,但子虞还是读到了她的失望。
她们走到二十步开外,女士把行李举过头顶,身影老练,但透着一缕落寞和沧桑。她带她坐进一个空荡荡的厢。
看她们坐下,子虞终于好受一些。但他想不通,她为什么想带女儿和自己挤在一起。
他的心乱了,不能淡定地人间四月天了。
555,况且况且况且……
须臾,母亲坐起来。她果断地把父亲摇醒。她是不说话会死星人,她也知道和我说话我会不理她。
父亲被摇醒,表示很生气。于是他俩开始吵架。他俩在一起,就是不拌嘴会死星人。二十年了,没消停过。
绿皮车又到一站,它在这个站点停了很久。很快,车厢里涌进无数多个人,子虞很惊讶这么多人,他们是怎么挤进车厢的。
大半是进城务工的农民。
555,况且况且况且。
绿皮车里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子虞这厢原来空着的仨座位里,挤进来五个虬髯壮汉。他感觉自己的胳膊无法动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爸妈停止了拌嘴。
车厢里人声鼎沸,但相比耳朵,更遭罪的是鼻子。
这帮农民工兄弟不像刚要进城,更像连着在工地干了一个星期赶着回家洗澡。窝在子虞身边这哥们,每一次打嗝,都散发出一股馊饭加劣酒的味道。
子虞挣扎着站起来,赫然发现二十步开外,那对母女被一群猥琐的怪蜀黍团团围住。他看见她在看他。
直愣愣的注视,好像子虞刚刚讹走了她五百块钱。
他读到,那个女孩的眼神里,不仅是怨。还有审视、质问、嘲讽。
子虞恍然大悟,钦佩那位女士的智慧。
时至今日,那双眼穿透时空,她控诉的一切,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