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9.宁远：你们第一次真正地面对死亡，第一次感受死亡，是在什么时候？
死亡，对我而言，更像是一种消失，在日常生活中消失。
第一次接触死亡是小姥的离开，我老家习俗是姥爷叫大佬，姥姥叫小姥，当时弟弟刚出生，我也不过五、六岁，记忆也有些模糊。那时小姥家是泥巴房，周围的一切都是七十年代电视剧里的样子。小姥的去世对刚生完孩子的妈妈是很大的打击，记得葬礼时，妈妈哭到站不起身，需要两三个人扶着才能颤颤巍巍地立着。当时我没法理解什么是生离死别，像小孩子一样，看着最爱的人哭，自己也忍不住哭。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这十几年我依然做着那天的梦。
开头是阴天，见不到一丝阳光，出殡的日子很热闹，似乎热闹这个词很不尊重，但对当时的我而言，确实是热闹，像过年一样见到了好多好多亲戚。没有哀乐，但耳朵里都是哭喊声，男的，女的，小孩子的，老人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悲伤，悲伤的颜色都不一样。蓝色悲伤的舅舅们围着红色悲伤的妈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在安慰她，不过我知道肯定是没有用的。看见了与平常不一样的妈妈，我不知所措，只能通过哭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有人注意到我了，便开始安慰我、向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妈妈在哭，解释为什么妈妈没有第一时间抱起我，解释了好多我听不懂的东西，但我想大概就是这样。
姥家的门前是一条横向的泥路，路不宽，路的两边稀稀落落地安置着房子。出殡的时候，大家头上系着白布条，或者戴着白帽子，排着我望不到头的队伍，一直向西走，无论我怎么哭、怎么喊，队伍前方的妈妈都没有回头，我想冲上前去，去问问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位亲戚的束缚，大概是妈妈拜托她照看我，不得不说她很尽责。
漫长的等待与哭喊后，他们回来了。像一群打了败仗、丢了城池的士兵，他们漫无目的但准确地回来了。
下午的事情一片空白。
到了晚上，下了暴雨，我在屋里能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和劈里啪啦的雨声。到夜里，襁褓里的弟弟似乎也感受到了悲伤，妈妈和姨不停地起夜，照顾他的胃和情绪。其实我也一夜没睡，但妈妈不知道。我不敢睁眼也不敢动，当有什么害怕的事情，我都是如此，好像这样就会像树一样地安全。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我的记忆，但它总是出现，而且越来越清晰。
初二的时候，奶奶去世，然后爸爸妈妈就真的没有爸爸妈妈了。看见同学们放假回家赶去姥姥家、爷爷家的时候，我很羡慕，也很心疼爸爸妈妈，因为他们肯定比我更想爷爷奶奶和大佬小姥。
去年教师节前后，得知初中班主任去世了，脑瘤。三年的朝夕相处，八、九年的不断联系，突然就，像心脏被仙人掌刺了一下。哭完冷静后，慢慢开始梳理这些感情。
初中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大家是一群特别重感情的人，所以毕业后也经常在逢年过节寒暑假去班主任家聚会。其实老师的离开对我现在的生活没有一点点影响，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我可能聚会时才发现。那如果我不参加聚会，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以前朝夕相处的特别感恩的老师离开了。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我以前一直没有理解什么是散，大概它也是一种死亡吧，在别人的生活中“死亡”。
就珍惜吧！珍惜眼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