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诗人和他的七首诗
作为秘密规则的执行者——泉子去并峰村做什么?
第三首:《在并峰村》
在并峰村
泉子
在并峰村
与点点共度的时光
如僧人手指间的念珠
寂静、饱满、历历可数
院落里
金银花是黄色的
牵牛花紫
兰花嫩黄与蓝色各五朵
院落外,有浮云两片
黄鹂和喜鹊各数声
白鹭正用影子丈量河的宽度
有一条蜿蜒小径
一端止于鱼的疆域
另一端通往山的深处
山是毛坪、黄坑
山色正由墨绿转向淡黄
沈木槿点评:
顾随先生认为,传统中国诗的最高境界,在于其特有的“言有尽而意无穷”,乃至“无迹可求”的浑然之境。事实上,但凡神妙之诗,必有其近乎灵魂出窍之处。诗之所以为诗,乃是因其言说之外,那不可言说之处。这亦应是口胃庞杂、吞吐万象的现代诗所心驰神往的逸境。千载之下,经由了现代精神重构的汉语新诗,是否还可能蹑足神追此般浑融蕴藉的无我之境?老子曰:反者道之动。事实上,近年来陆续步入不惑之年的汉语诗人,正自觉开拓并深入探索向重返传统的诗境场域。譬如泉子的《在并峰村》,并非是以此相应的一介孤例。
此诗着色清新,言语简净,节奏、韵律的递变灵动有韵致,似于自觉不自觉间,挥洒自如,神采脱略恍若山光鸟影,几近陶诗“悠然见南山”的神乎奇妙之境。而“念珠”作为一个不言而喻的精神实体,系题点、升华全诗意境的醒要关目。或者说,“念珠”一词好似诗人长期修持而来,证悟式的个人“签名”。人我(诗人与爱女)、物我在冥思中浑然一体的宁谧和欣悦,在“僧人指间”“念珠”般的静默中得以圆满;“念珠”中有孔隙,“时光”的经络贯穿而过,将周遭的芸芸生息圆融为一:
金银花是黄色的
牵牛花紫
兰花嫩黄与蓝色各五朵
院落外,有浮云两片
黄鹂和喜鹊各数声
这像是诗人在随同年幼学语的女儿“点点”分明地指认、点数眼前新奇美好的事物,如简笔画般童真盎然。“牵牛花紫”,读来似觉牵牛花的颤曳,似一个切分音般轻捷迷人。“浮云”,“黄鹂和喜鹊各数声”,与随后的“白鹭”则是倏忽而现,转瞬即逝之物:
白鹭正用影子丈量河的宽度
有一条蜿蜒小径
一端止于鱼的疆域
另一端通往山的深处
此处数笔豁然宕开,境域随之拓展,“白鹭”之影轻盈迅疾,“鱼的疆域”隐秘幽邃,不觉间已深入以鸟兽虫鱼、草木山水为主体的浩茫的生灵国度。末两句“山是毛坪、黄坑/ 山色正从墨绿转向淡黄”,予人以“青绿山水”水墨鲜润的流溢感,光阴流变和绵延的纵深感。此诗的殊胜处,在于近乎无意图,无目的,似无所用心而浑然天成,而堪追数千年传统诗的物我两忘之境。
大家看到这里看明白泉子去并峰村做什么了吗?
泉子:男,1973年10月出生,浙江淳安人,著有诗集《雨夜的写作》《与一只鸟分享的时辰》《秘密规则的执行者》《杂事诗》《湖山集》《空无的蜜》,诗学笔记《诗之思》,诗画对话录《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雨淋墙头月移壁》,作品被翻译成英、法、韩、日等多种语言,曾获刘丽安诗歌奖、储吉旺文学奖、陈子昂诗歌奖、苏轼诗歌奖、十月诗歌奖、西部文学奖、汉语诗歌双年奖等,现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