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口罩都寄给你,分两个包裹,你别跟我客气。”我想不到我还能帮到小于什么。
“真的不用,一我口罩够用,外地朋友很多给我寄了口罩,加起来够撑一段时间,封城总会解封的;二每个朋友都只寄了少量的,目前包裹都顺利收到,这个办法看来不错。”
“包裹都收到了?他们什么快递?你先找了其他人,最后才找我?”
“妹妹,正常人都会先问这个办法是什么?你就那么喜欢听我说你与众不同?”
“去你的,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不开玩笑找你说什么,说好了的,留着你开玩笑的。”
“明白了,于总消息都是群发的,我是漏网之鱼,最后补上的。”
“这才像你嘛,聪明伶俐。”
“说说包裹吧,是什么办法?”
“我担心寄整批口罩就收不到了,拆了包装零散的,可能暂时还瞧不上。”
“还有人偷口罩?”
“我朋友一个月前代购的口罩还没收到。”
“那是路上出了问题吧。”
“跨过太平洋用了两天,在江岸江汉打转两个多星期了,口罩掉了就算了,关键耽误人家买口罩。”
“你们一个月前就开始买口罩了吗?”
“他们公司总部在香港,不知道他算运气好还是不好。现在戴的还是我分他的。”
“你还有口罩分给别人?都这个时候了。”
“我不还有吗,我不是可以群发吗,连你号称老死不相往来的,都给我寄了,是吧。”
“不早说,早知道在口罩上写个赵字,至少你戴上时能记得我的好意,记得一天算一天是吧。”
“那等你的到了,我帮你写上,提醒自己多戴几天。”
“别发神经了,还多戴几天。”
“妹妹,口罩都在阳台上晾着呢,等你们的货都到了,我就能换得勤一点。”
“于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省着用?”
“我现在放武汉标准大户人家,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好,我知道了,我给你寄。”
“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你非要寄我管不着,但你现在手头的必须留着,你跟你妈两个人,这个病,岁数大的重症多,你还记得郝爹爹吗,老跟爷爷打牌喝酒,说我们是读书人,不能跟他一般见识,缠着爷爷赌钱的那个?”
“记得,你们村里的老会计,老婆徐东村的那个,你不是说他家里特别有钱吗,拆迁换了江边一层楼。怎么,现在你口罩比他还多?”
“他走了,医院都没进。”
“走了?几十个人里面就有他?”
“电视里说死了几十个吗?我没看。他不算。”
“哦,他不是得了肺炎。”
“反正,诊断书上不是,都拉走了。”
“你是吓唬我的吧,好好好,我答应你,刚才那六十个我保证不寄给你,你收到的一定不会是这个牌子的。”
“我没告诉爷爷,他住进医院了,郝爹爹没能进去,我怕他听了受不了。”
郝爹爹差不多是一面之交,但他摸牌抿酒的样子都跳了出来。我却害怕他出现在眼前。如果小于身边的人会走,病毒离他有多远呢?他还能跟我开玩笑,肯定没事的,不,他可能撑不住了,所以他这个时候找到我。我一个废物,能帮到他什么呢?陪他开玩笑,残忍地开玩笑,残忍得开玩笑。
如果时间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愿意跟小于聊天,不是这样有一句没一句,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他。可是,我不能耽误他一丁点时间,对吗。
很长一段时间,在我拖着几年行李滚回家时,躺在黑夜要转亮的床上,一直想却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去武汉。这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为什么现在我不在武汉?我去到那里,熟悉了好多条街道,认识好多个朋友,闹过好多次分手,然后我离开了,就想获得预知未来的超能力,成功地逃脱一场劫难?
劫难,不,不至于那么吓人,何天疯了,他肯定是吓坏了,小于也是故意的,他就想看我着急,看我为他发疯。
“喂”,我妈救了我,冷冰冰地把我拉回现实。
“养你那么多年,难得有用一次。”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碗鸡汤,“喝了,鸡汤提高免疫力的,放心,我也有,只炖了半只鸡,冰箱里的肉够我们俩吃一个月的。”
“我们应该没事吧,出事的是武汉。”
“别说你了,我活那么大,都没见过哪里封城,谁知道呢,你就跟我老实在家里呆着,门一关,我们这就是防空洞,饿不着冻不着。你黄阿姨就麻烦了。”
“黄阿姨怎么了,你不是羡慕人家带孙子吗?”
“她女婿老家武汉的。”
“你在我面前提过她女婿那么多次,就没听你说过一次他是武汉的,他的学校单位月收入年终奖,在黄阿姨家修过几次路由器,我都能背了,你担心我知道人家的绝世好老公是个武汉人?我就说人家那么优秀,怎么不让我见见,当面学习一下,原来如此。”
“借你胆子了,人家小两口现在人在武汉,你幸灾乐祸个什么?”
“是你说人家麻烦了。”
“我说的是黄阿姨,她担心死了,我就想吧,你要是嫁出去了,这个时候,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不在我身边呆着,我一样担心。多亏你嫁不出去,三十几岁了还跟我住一块,在我眼皮底下还能没了不成。”
我突然眼睛一热,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人真的会经历这种体验。妈的,世界怎么了,我不像我,我妈不像我妈,小于也没那么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