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还是一个婴儿,老妈曾经把她从农村抱到住在城市的三姑家,要把她送给三姑当女儿。那时家里比较困难,无米下肚,因为她是女孩,而三姑家又没有女儿,把她送给他们对两个家庭都好。
老妈跟妈她两个人在三姑家住了一晚,但她一直哭闹不停。终于,撕心裂肺的哭喊让老妈于心不忍,彻夜难眠后,老妈决定把她再抱回家,说再苦再累也要自己养。长大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情。那次撕心累肺的哭喊,让她活在一个真实的姓氏中,让她成长在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家庭里。
家里五个兄弟姐妹,老大从小跟着爷爷在镇上生活,剩下四个都是老妈一手拉扯长大的。
小时候,她喜欢听老妈讲故事。
农村的夏天,天气特别炎热。一到晚上,老妈做完家务后,就会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放上席子,躺下纳凉。四个小孩分散在老妈肉嘟嘟的肚子四周,最小的弟弟一定是躺在老妈的耳旁,他每次都要玩着老妈的耳朵、吮奶嘴才能睡着。她跟老姐则喜欢枕着老妈的肚子,因为老妈胖胖的肚子超软超舒服。大弟枕的位置似乎都在改变,她也忘了他在哪里。
每次,躺在地板上,老妈就给他们讲故事。老妈喜欢看潮剧,剧中的情节都是她讲故事的依据。老妈喜欢问故事中人物的做法对不对,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安静听老妈讲完,几个人喜欢争论起来,争着说应该向谁学习。老妈总是笑着听着。
老妈不仅讲故事,自己也成为故事的一角。
老妈是个朴素的农村妇女,没读过几年书,因此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她对孩子们在为人处事方面十分严格,她说:“诚实和守信就像庄稼的根,如果失去这根就没果子吃。”从小,诚信就在我的思想中扎根。但伴随着她成长的却是老妈那美丽的谎言。
小时候家里从来都很拮据,吃鱼是一种奢侈。但老妈听说鱼营养丰富,人吃了会更聪明。所以,无论多穷,老妈总会想办法隔三差五让孩子们美美的吃上“一顿好的”。但她发现每次吃鱼,妈总是把鱼肉分给我们,而自己却用充满幸福的笑脸啃着剩下的鱼头和鱼骨头,终于有一次她禁不住好奇地问她:“妈,是不是鱼骨头比较香,我也要”。妈摸着我的头哈哈地说:“妈就喜欢吃鱼骨头,你要吃鱼肉才会长高”。有一次,她趁老妈不在时偷偷地尝老妈所谓的香鱼骨,却差点被呛到了,这时,她才知道鱼骨头并不香,而是腥!总之很难吃。但妈为什么要说谎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我的童年。
印象中,很小的时候,每到过年总是会有很多乞丐来乞讨,老妈每次都会施舍,后来被姑丈骂说那些职业乞丐可能比我家还富有,根本不需要去搭理。可老妈却总怀怜悯之心,有时候没有钱,也会拿出家里可以吃的东西,给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岁月,像筛子一样把老妈的青春筛得支离破碎,筛走了一根根青丝,磨出了一道道皱纹。上初中时,老妈来到深圳。从此她跟老妈见面的机会少了,但老妈时常打电话回来嘘寒问暖,每次她考出好成绩都能听到电话那头老妈爽朗的笑声。老妈很少有时间回家,但每次总忘不了给带东西。当她问老妈东西的价钱时,老妈总说:“都是些便宜货,我无意中看到,就买了回来”。孰不知那都是老妈精心挑选的。
老妈在深圳叔叔的店旁弄了一个小卖部,卖一些饮料和小零食,每天人来人往。有一天,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女孩在店门口踱步,最后跟老妈说她的手机和钱都被偷了,现在回不去,希望老妈借她二十块,并承诺几天后会将钱送回。老妈见她一个女孩子挺可怜,就爽快地给她了。晚上,老妈跟其他家人讲这件事时,其他人都指责老妈太善良,可能被骗了。毕竟,在那时二十元也不是小数目。但是几天后,有个漂亮的姑娘提着一大袋苹果来到店里,老妈认出来了,是那个借钱的姑娘。她来还钱了。
时光在艰难的追求和超越的喜悦中顺理成章地流沿。上高中后,家里的开支就越来越大,而家里的收入还那样的微薄。其实,她明白家中五个孩子上学的学费就把老妈压得喘不过气。但每次开学老妈都会让她多带些生活费,“妈有钱,就怕你不够用,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我”。只要身上有钱,她都不想拿老妈的钱。因为她知道“妈有钱”是多么明显的谎言,多么可爱的谎言,多么令人心酸的谎言。
大三的暑假,她只身回老家考驾照,那是她大学四年中在家呆得最长的时间:一个月。盛夏,刚回到家那晚,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深夜熟睡中的她也被爆炸似的雷声惊醒了。迷睡间,她感觉有人走近房间,松懒地问“妈,是你?”“你醒了?我怕你没关窗,怕你被雷声吓到,怕你睡不着,就下来看看。”老妈带着手电筒,边小声讲话,边检查窗户是否关紧了。“我都那么大了,怎么可能会怕。”我翻了个身,略带神气的语气。“今晚,我就跟你一起睡吧。”老妈从窗边靠近床,躺下了。外面雷声依旧,她翻了翻身,老妈催促道“赶紧睡哈。”。老妈的房间在三楼,她在二楼。汉子般性格的她,根本不会被雷声吓到,根本不会因为雷电天气而失眠。躺在床上,她想在老妈心里,她永远是个三岁小孩吧。
老妈那些美丽的故事、美丽的谎言和美丽的担心就像是她布满荆棘的成长之路上的康乃馨,淡淡的,柔柔的,却总是那么沁人心脾,暖如初阳。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会成为另一个老妈。
她就是我。
文/梁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