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好些流浪狗黏在一起,公然在街道上,甚至学校门口,当着学生的面交配,这样的情景再现,让李瑶昏沉的脑袋完全清醒了。她此刻想到了自己,也许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是啊,好长时间了,她和丈夫都没有这方面的生活。每天早早起床、做饭、吃饭、挤公交、上班。期间无休止的各种琐事应接不暇。晚上回来,身心俱疲,已让人无可招架,哪有时间想这些事情。一到周末,更想好好睡个懒觉,静养一下,确实没有心情往这方面去想。李瑶突然很羡慕这些流浪狗,自由自在,有大把时间可以逍遥、挥霍。但要是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在学生们面前做这种事情,要是能死,死了算了。李瑶在羡慕这些流浪狗的同时,又为它们的不知羞耻感到无限哀伤。这些复杂的思绪,一下子全部涌上李瑶心头。她也说不上来,是羡慕这些狗狗们,还是替它们感到可悲。也许,人,狗,在这个世上,真的有相通的地方吧!
她想起了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到过“木子”——这只可爱、憨实的小区流浪狗。
“窗外的狗狗中,应该不会有木子吧?不会,木子不会这么叫的,他一向很乖、很木讷,很体贴人。”李瑶终于放下心心来。她倒希望这只母狗是能成为“胆小鬼”。“胆小鬼”是和木子一起流浪的母狗。胆小鬼和木子不一样,她一向很懂人的心事,属于那种奸猾且心机很深的狗。虽然她从来不像木子一样轻易上人的当,被人哄得入室,一顿玩耍,但还是能得到众人的欢心,博得雍容华贵的美誉,还有小孩子无休止给她供养丰富的零食。胆小鬼和木子一样失踪于一个秋末。李瑶想,倘若月光下这只母狗就是“胆小鬼”,相信很多小区的小孩童年美好的记忆不会由此断崖。确切的说,木子和胆小鬼是一对夫妻。据说两只狗没有在一起,被人强行分开带走还是吃了狗肉,这些不得而知。这之前,木子曾被小区的保安打伤了右眼。那段时间,曾经毛色油量,背黑肚黄的木子,半睁着那双忧伤的眼神,静静地卧在小区旁边、那一排马上要拆掉的棚户区的一间烂房子里。他的遭遇,用保安的话说,就是自找的!事情谁都知道,他为了守护小区居民,一口咬伤了出入小区的一个陌生人的小腿肚。木子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进入这个小区。小区门口,那段时间,保安手里提着警棍,专门在小区门口等着揍他。自然,木子再也不能吃到小区孩子们给他的零食,再也不能自由自在躺在小区的草坪里,看着孩子们从早上背着书包上学,到晚上在小区院子追逐打闹,呼唤着“木子,木子”的名字了。棚户区这件烂房子最后收留了木子,使他能在伤痛的时候体会到一点安全和温暖。那个时候,没人看到胆小鬼去哪了。不过,女儿还告诉李瑶一个关于木子和胆小鬼的故事。
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寒冬腊月,李瑶的女儿买了几只香肠,给在院子里溜达的木子吃。可是,木子嘴里叼着香肠,快快地绕过小区楼房跑开了。不一会,木子带着胆小鬼跑来了。
“这太神奇了,狗狗们也知道把自己的媳妇叫上一块吃好的?”当女儿十分惊叹地告诉李瑶这些时,李瑶也很吃惊。这显然还比人间部分夫妻的作为更让人感动。而那个时候,胆小鬼在怀孕,肚子鼓鼓的。在又冷又饿的冬天,一个怀孕的狗狗,肯定需要更多关心和温暖。单就不会独吞食物,从这点来看,木子是一个很不错的丈夫,也是一个知道雪中送炭、很有温情的丈夫。女儿告诉李瑶的这个事情,着实让李瑶心里五味杂陈。后来,胆小鬼生育了,她的五个孩子,全部出生在破烂的棚户区。胆小鬼整天守着自己的孩子,生怕被人抱走。李瑶也去看过,这个母亲,虽然住的条件相当简陋,但这个小家,不乏温暖。好心的孩子,还给她的身子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棉垫子。当然,她的孩子,无可避免的、有被不加商量的抱走、后来又扔了,继续变成流浪狗的。其余的也不知所终。孩子们的爸爸——木子,也不知所终。大家都祈祷,希望木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有善良的人家喂养、收留他。就是,小区里的居民,谁也没法在楼房里,收留一个流浪的、热情的狗狗。包括李瑶,无数次和女儿谈论这个问题,道理都明白,就是有一点,楼房没法养狗狗,气味太重。
“可是,也有阿姨在楼房养狗狗!”
“那是人家,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钱!(钱这个字刚从李瑶嘴里说出,她突然刹车了。纵然平时省吃俭用,但她还想在女儿面前装出不缺钱的样子,希望能给孩子一个所谓正确的金钱观和价值观。不过,往往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感到假装的可悲!)”
女儿还是拗不过妈妈。最终,对于木子、乃至很多狗狗的关心,只能是同情和悲叹!
小区门口那个提着棍子等木子的保安蓝红宇,最后被孩子们叫作“烂红芋”。谁都感到心里比较惬意。不久之后,蓝红宇也失踪了。知道内情的人又说,他嫌工资太低,另谋高就去了。走了好!走了好!这是大家最想要的结局。
“快睡、快睡,我这是怎么了?”李瑶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她又下意识的拿起了手机,时间是凌晨1点35。
李瑶尽力平静自己,习惯性地做着深呼吸,试图通过一呼一吸,将大脑中杂七杂八的东西赶出去。
“放松,放松,放松脚趾、放松脚踝、放松你的小腿、放松大腿、放松臀部······”李瑶尽力将自己置于瑜伽练习的情景中。脑袋里面想象着一座山,山上只有一朵盛开的莲花、莲花······
“啪”的一声,卫生间的门第二次被摔关了。李瑶真想冲出去对着公公大吼一声,提醒他不要再这样无视别人的存在,挑战自己的忍性。可是,当她抬起腿准备带着满腔愤怒冲出去时,刚才脑袋里已经印进去的、瑜伽里的“慢,慢,慢”,仿佛把自己裹挟了。她感到全身发软,下不了床。
这会,李瑶无比期待天亮。只要天亮了,公公就有可能背着自己的行囊回老家去。她甚至都不愿意再瞅公公一眼,虽然他确实比较可怜,对自己和孩子还好。她想到,明天早上,她会在公公5点多钟在厨房里大动干戈切砖茶,泡茶喝之前,早早起来,给公公把茶叶准备好,馒头热好,把他昨晚刻意留的、已经被关了一个晚上的醋泡咸菜倒掉,重新切些新的咸菜准备好。李瑶就这么决定了,她打算表现得再好一点,给公公委婉诉说一下自己最近有多忙,不能按点做饭,饿着公公的好话,也许,公公善心一发,就回去了。不过,她又想到,自己的母亲来,好像也起得特早,是不是丈夫也有和她一样的感受?
“不管了,再说吧!”李瑶被自己混乱的思绪厌烦了。
夫王晓武根本指望不上,长年累月在外做生意,偶然着家一次。关于这一点,李瑶只能说服自己想通,虽然他年终回家拿的钱甚至没有李瑶赚得多,但也不能不让他出去奔生活啊。李瑶觉得自己目前对丈夫没有太大期望,就是希望自己能从被挤掉的时间、无休止的工作和生活中走出来,奔向自然,舒畅地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