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娜:一个对不朽着迷的女人

贝蒂娜画像

贝蒂娜是谁?许多人不会知道。但是说起德国诗人哥德,稍有文学知识的人都会知道。贝蒂娜本人既不是诗人,也不是作家。但是他哥哥和丈夫都是诗人,只是他们的名气没有哥德的名气大。为了出名,更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不朽,贝蒂娜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可爱的小天使,蜷缩在哥德的生活里。用今天一句时髦的话来说,贝蒂娜是一位在世俗生活中与伟大诗人哥德,有过密切接触的女人。

初识哥德。哥德年轻时曾与贝蒂娜的母亲谈过一段恋爱,两个人除了几个清纯的拥抱接吻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性接触。可以说,这是一次纯粹的精神恋爱,或者称做情爱。后来她母亲嫁给了一位富商,也就与哥德断绝了来往。她母亲为这位富商生了12个孩子,贝蒂娜是其中的一个。

贝蒂娜从童年起就被哥德的名气所吸引。这不仅因为哥德是德国人心中的骄傲,眼中的殿堂。而且还因为哥德与她母亲的罗曼史。她对她母亲那次恋爱非常感兴趣,虽然她在十三年之后才刚出生。

慢慢地,贝蒂娜开始觉得她对这位伟大的诗人有一种秘密的权力,在她心里,她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女儿。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她才大着胆子来找哥德。据说,她与哥德第一次见面时气氛有点沉闷。哥德与她谈论关于公爵夫人去世的事,她说她对这些不感兴趣,“除了您以外,我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哥德听了这句话,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您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贝蒂娜一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原有的一点恐惧心理立刻消失。“我不想坐沙发”她跳起来说。“那就随便坐吧”。于是,她便跑过去把哥德紧紧地搂住并坐到了他的腿上。与他如此亲密地相处,她感到很舒服。

哥德画像

另有所图。贝蒂娜第一次见到哥德的时间是1807年春天。当时她只有22岁,而哥德已经是比她母亲还要大的年龄,如果说她对这个“老男人”产生了爱情,那也不是这个男人本身,而是因为名声等身外之物,她想借助这些身外之物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那就是与他的名望联在一起,实现自己的不朽。

贝蒂娜与哥德究竟见过几次面?真正单独相处的有几次?有人统计过,也就三、四次,不会再多了。他们的联系主要建立在通信上,确切地说,是她写给哥德的信,一共有52封之多。对贝蒂娜的企图,哥德很快就猜到了。他第一次感到担心的是,贝蒂娜告诉他,在来魏玛拜访他之前,她已经拜访过他在法兰克福的老母亲。老太太一连几天都在对她讲述关于哥德过去的往事。贝蒂娜这么做是希望尽快打开与哥德的友谊大门,但是这种算计并不完全正确。反而让哥德从中嗅到了某种危险。特别是贝蒂娜说她想根据他母亲的回忆写一本书,一本关于哥德的书时,他看到了在所谓的“爱情保证”后面隐隐约约有一只羽毛笔在挑衅威胁,他对她有了戒心。

邮票上的贝蒂娜

追求不朽。要说哥德想成为不朽,那是他所处的地位所允许的。可是,像贝蒂娜这样一位默默无闻的女子怎么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呢?我想,除了一些人从孩提时就开始梦想有一天能成为不朽以外,贝蒂娜属于浪漫派作家的一代,据说这些作家从生下来那天起,便被死与不朽给迷住了。他们中多数人都活在超越人的认识和超越自我的境界中,他们把双手伸向远方,伸向生命的尽头以及更远的地方。

一般来说,无论死亡在什么地方,不朽一定也在那个地方,从这个意义来说,浪漫主义厚着脸皮跟它套近乎,就像贝蒂娜想着法儿跟哥德套近乎一样。然而,哥德已经意识了“爱情”背后的风险。所以,当贝蒂娜心怀忐忑说她要与另一位诗人阿尼姆结婚了。哥德表面上装的很平静,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并没有把贝蒂娜的嫁人看做是对“海誓山盟爱情”的背叛,而是像摘除炸弹引信一样的如释重负和兴奋。贝蒂娜一走,他马上给朋友写信说“和阿尼姆在一起是非常保险的”。

出现裂痕。一次贝蒂娜和他的丈夫诗人阿尼姆在哥德家里住的稍微久了点,贝蒂娜的装成孩子似的不拘小节引起了哥德妻子的不满,两人发生了口角,随后引发了撕扯,贝蒂娜的眼镜被碰掉了地上,摔的粉碎。哥德在这场争吵中站在了他妻子一边,对贝蒂娜夫妇下了逐客令,两个人被哥德赶了出来。

打碎眼镜,贝蒂娜把这看作是与哥德关系的大溃败。针锋相对的在整个魏玛宣传哥德像一根“发疯的红肠”一样咬了她。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再这样记恨下去,就有可能有再也见不到哥德的危险,因此有可能将他与哥德的伟大爱情降为被世人遗忘的小插曲。于是,他逼着他丈夫阿尼姆给哥德写信,请求他原谅他妻子。哥德没有回信。这对年轻的夫只好离开魏玛。

纸币上的贝蒂娜

出现转机。1823年法兰克福市决定为哥德建一座雕像,并把这项任务交给了一位叫劳赫的雕塑家。谁知贝蒂娜看到初样时并不喜欢,她相信命运之神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虽然不擅长绘画,但立刻投入工作。亲自勾勒出一张草图:哥德像一位古代英雄那样坐着,手里拿着一把竖琴;两个膝盖之间夹着一个象征天使的小姑娘;诗人头发像火焰一般。据说,哥德看到这张草图后,眼里流出了泪水。就这样,在经过十三年离别之后,他在家里接待了她。那一年贝蒂娜39岁,哥德75岁。虽然两个人都有点拘谨,但是哥德还是告诉她,过去的事就算了,不屑和她讲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么,贝蒂娜在画那张草图时想到了什么?一定是不朽。是的,她要负责一切与哥德不朽有关的事。她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这根琴弦,哥德就听到了声音。起初,他还真得意了一阵,可是等他擦掉了眼泪之后,立刻就没那么得意了。她似乎在告诉他,我并没有投降。现在是她在替他裁剪大殓时用的裹尸布。她在告诉他,他根本无法阻止她这么做。

篡改信件。哥德病危时刻,贝蒂娜并不在他身边。但是她把儿子派了过来,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哥德知道,她把孩子像大使一样派过来,为的是让他看一眼孩子心里就明白:死神已经在门口跺脚。从此,哥德的不朽将掌握在一个叫贝蒂娜的女人手中。

果然,在哥德逝世之后,贝蒂娜马上写信给米勒大法官,要求把她以前写给哥德的信寄还给她,她要公开发表这些私人通信。可是,当她重读这52封信时,不免有些失望。整个故事不过是一个草稿,而且是个很不完整的草稿。如果说她对当年自己写给哥德的信不满意,那么,对哥德写给她的回信就更加不满意了。他在信中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小孩,经常把信写成像是给女学生读的课文,在里面根本就找不到爱情的影子,她必须认真修改和补充,有些地方甚至还得重写。就这样,她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把“我亲爱朋友”改成“我亲爱的心肝”,改掉一些斥责她的话,让语气缓和起来,删掉了她认为不合适的段落,还有很多地方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写。在1835,她终于把这本书写完,书名为《哥德和一个女孩子的通信》。她在这本书里把自己打扮成哥德的小情人,直到1929年那些原信被发现并出版之前,没有人怀疑过书里面的内容是假的。

许多人的疑问是:她(贝蒂娜)为什么没有销毁那些对她不利的信件呢?对此,作家昆德拉给出的解释是:销毁一些珍贵的私人文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你自己承认你的日子已经不长、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所以你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把销毁的时间拖延下去,一直到有一天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人们指望不朽,可是却忽略了,不朽只有与死亡在一起才更有意义。可是,不管怎么说,贝蒂娜还是实现了她的不朽,她被称为德国浪漫派作家,她的代表作就是她与哥德的通信。她的头像还荣幸的出现在邮票和钱币上,像许多大人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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