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记前甲午战役日兵犯台时,孙开华的子和媳奋勇杀敌,悲壮殉难事,略谓:
孙武壮公(开华)子幼华,恂恂如书生,光绪廿年(公元一八九五年),日兵入台,公子募壮士与战,死于三貂岭。妻林氏,散家财招募一军,为夫报仇,卒死于阵。
按:孙开华,字赓唐,湖南人,咸、同之间,跟鲍超转战大江南北。光绪十年,法军侵台,孙开华守淡水,诱法军登陆,战三胜,把法军打得落花流水,不敢再犯。
他以战绩擢任福建陆路提督,光绪十九年病死于淡水。他的长子名道元,字幼唐,作“幼华”或“子堂”者均误,其弟即辛亥(宣统三年,公元一九一一年)闽省光复时任福建都督的孙道仁。幼唐的夫人为张秀容,并不姓林,是张树声从弟之女,也算将门有种,夫妇刚肠烈魄,临难不苟,前后六十余年,姓字将泯,因不嫌复述,特为详记,以阐潜德幽光。
孙开华死之前一年即甲午,中日战事便起。
幼唐那时在台守制,自念身是名将之后,在乱纷纷的当时不由他不感愤奋发,他是在淡水长大的,带点湖南腔的闽南话,便从他的喉咙里迸出来了。他慷慨地对当地民众宣称:“国家土地,岂能轻易地以尺寸与人?台湾虽孤悬海外,但北通上海,南接广州,屏蔽南洋各岛,为国家必守之地,况物产丰,鱼盐充牣,更富天然之利,本人虽非台籍,但生于斯食于斯,又随宦于……愿与大家共同死抗……。
这样地不断奔走呼号,激励忠义,首先毁家置军械,训练义军,被推为义军首领,俞恪土之《台湾八日记》中所称“土勇十余营,愿杀贼者群起……具征义愤之忱”,即指此。
幼唐有个老管家,名叫杨明禄,劝他说:“老大人去世末久少爷宜自保重!”
“今天的事,是所以慰先人在天之灵,我是将门之后,又岂能做顺民?”幼唐说。
后日兵犯三貂岭,他与吴国华部并力合击,敌人损失甚重,其后敌军续到,众寡力殊,装备不够,苦战两昼夜,被围数重,幼唐见所部伤亡殆尽,大叫道:“吾力已尽,可以见吾父于地下了”。
怒马陷阵而死。
孙幼唐的夫人张秀容死事,《台战实纪》中,把她和刘永福大将军之女公子同列。据说:
刘大将军之女公子,运筹决胜,绰有家风。大将军嫌其妇女,不许独将一军,令与张夫人同营,扎住旗后……
《樊山老人诗》纪台事,也提到刘永福将军有女善战,“英姿飒爽,饶有奇气”,可惜没提到张夫人。按刘永福于光绪二十年秋,以南澳镇总兵帮办台湾军务,唐景崧叫他守台南,驻营三块厝,后移凤山县属之旗后,与实纪所云相符。
原来张夫人于幼唐战死之后,带了二子,并乳媪周张氏,由杨明禄护送到南部去,那时日兵已到新竹,各地纷组义军,张夫人痛夫惨烈,锐意报仇,尽散余财,招募死士。那老仆杨明禄,又劝她抚孤存祀,张夫人说:“抚孤存祀固是要紧,弃义忘仇又怎么可以,夫死义不独生,孤子宜有寄托!”
她有个胞姊,名义容,住居苏州,她便叫杨明禄带她亲生子并乳媪周张氏,护送到苏州,请她姐姐照应,并写就《托孤书》交他们带去,上面写道:
愚妹秀容沥血上书,义容贤姊妆次:
敬恳者,愚妹生命不辰,痛先夫之殉难,悲惨何可胜言,本欲舍却残躯从先夫于地下,细思夫仇未报,嗣续萦怀,死亦尚余无穷之恨。况张孙两姓,世代簪缨,将门之后,焉有弃仇不报之理?且先夫为国为民而尽节愚妹又安敢弃义而忘仇?虽不敢效邵姬之风,惟有竭愚诚而尽苦志。刻已素服从军,招集先夫旧部,并招新勇数营,誓除倭寇,以雪夫仇。惟是兵凶战危,事杋难卜古云:百行以孝为先,其最者莫如存嗣以继夫宗。今命老仆杨明禄,乳媪周张氏,契两豚儿来苏,到日,望姊念骨肉之情,同怀之义,妥为看顾,使先夫宗嗣有存,不独愚妹感激难忘,即孙氏殁存均皆感佩!愚妹他日若能遂志,扫尽倭氛,夫仇报复,则母子重逢或当有日;倘其力不从心,惟有付之一死,以继先夫之志!于本月十八日,已身临行伍,与众誓师,劳苦相加,百端交迫。 语云:成败由天,凡事只管尽其人力。泣血临书,欲言不尽。闰月二十日。
这封书真是一字一泪,悱恻壮烈,兼而有之。仆媪挈子去后,嘉义已陷,二十五日倭舰攻旗后炮台,守台是刘永福的儿子刘成良,刘小姐、张夫人都不眠不休和日兵死拼。
奸民引日兵由僻径登岸,突入大营,还相持两日,成良乘间冲出,刘小姐和张夫人在伤亡枕藉中,相继殉难。
到了九月初二,大势已去,刘永福、成良父子与部将陈树南柯壬贵并幕友数人,上了爹利士船,烈骸也没有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