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翻译了一篇村上的演讲稿。实际说起来，是同人合译，发表在名叫“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的公众号上——很不错的公众号，推送内容也令人欣喜。（多少有打广告的嫌疑啊，哈哈）。自那以后，许是自己发过文的缘故，格外关注那公众号的动态，也参加了几次他们组织的线上活动。

忘了是哪次活动，认识了一位在北京求学，同为大三且热爱村上作品的女生。因为同是学生——虽说我所就读的学校跟那女生的学校没有可比性——两人交谈起来格外投机。彼此交换了真名，这里姑且叫她小Z，这么着，算是成了朋友。

小Z聊天时喜欢用表情，但不多，说话的口气像极了《挪威的森林》里的绿子，又参杂些村上笔下男性的口吻，呆呆的又不失幽默，总的来说有些可爱。

我不怎么在微信上聊天，往往都是小Z发来消息，我过段时间打开微信看见消息回过去，她看到再回过来，对话间隔很长，好在聊得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某种程度上算是无聊时的消遣。凡是上课时间和睡觉时间，她都不怎么回消息，一般都是午休前夕或是临睡前聊得比较紧密。我开玩笑说她是学霸，她发过来大笑的表情说：“哪里，课程比较紧张而已。”

加上距离隔得有些远，成为关系极为亲切的朋友的概率也不大，两人聊过几次也渐渐沉默。我照常看书打工，想象不来也懒得想象小Z的生活，这件事也同好友列表里的头像一样静静躺着不再动弹。

早上十点钟，正是上课的时候，小Z反常地发来消息，一如既往的夹杂着可爱的字符组合成的表情，内容虽客气却不甚可爱：“你好，冒昧打扰一下，最近有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我，觉得同样喜欢村上的朋友说不定会有同样的感受。”

我回了个呲牙笑的表情，表示乐意帮忙。

接着是沉默，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我猜想。

消息过来，原来是她恋爱了。一个很优秀的男生向她表白，她接受后却发现对方不是自己特别喜欢，或者说特别期望的那一类型，因此有些困惑。

“他不是喜欢文学的那类人，自然也不喜欢村上。两人难以互相理解。同恋人一起的时候觉得很不舒服，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呆着自在。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这么喜欢独处。”接着是三个哀伤的表情，“有时候也在反省自己，希望自己的恋人就是自己的soulmate这种事是不是太过苛刻了呢。”

我说不上话来，对于恋爱的体验实在匮乏，难以给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来。正在思索怎样回复才能显得有深意时，她又发过来一句话：“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种感受。”我这才松了口气，从自己的事出发来回答就简单多了嘛。

“有啊，怎么会没有，特别强烈的失落感。”我发过去。“喜欢村上的人，大概都不是喜欢复杂的人际交往的那一类，在某些无足轻重的细微处的执着让人难以理解，因而常常感到孤独，想要被人理解的渴望极其强烈，尤其是面对恋人。然而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比平常更为强烈的失落感就劈头盖脸笼罩过来。”

“好像是这样。”

“可以尝试建立连带感”我说。

“试过，但感觉他不是那类人，本质上的什么东西跟我不同，在一起的时候会有被消耗的感觉，虽然也会有开心的时候。真是谈了恋爱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样的人啊！”她感叹道。

“被消耗的话，我会选择拒绝。”我意识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又试着帮她分析原因:“大概也有长时间独处而难以适应恋爱关系的原因？”

“现实中偶尔脱单，精神上始终孤独。”她开玩笑说。

我觉得自己没能给出具有操作性的意见，便刻意不谈这些，同她聊起别的来。

“有个表姐来着。”她说，“读了本科，毕业后直接工作，随便找人嫁了年纪轻轻生了娃，现在天天过着上班带娃的生活，虽说普通，倒觉得她烦恼还少。”

“平凡而快乐，正常人的平常生活。”我说。

“然而不希望那样的生活，虽说安稳，但好像什么东西缺乏了似的，不合我的心意。”她说。

“都一样，年轻人嘛。我也不中意那样的生活。”我表示同意。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说要去打工便没再聊，回到宿舍才看到她发的消息。

“想了想你说的，好像也有你说的原因，我太喜欢独处，不喜欢同别人过度亲密。”

“how about you？会被这种事情困扰吗?当然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说话俏皮地拽拽英文而又小心翼翼，会先知先觉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的女孩子。

“也会有的，我的话，偶尔遇到自己觉得百分百契合的女孩子就觉得分外亲近，然而随着交流渐深，心里的期望逐渐落空，孤独感也越加强烈。而且不仅仅是同女性，同男性也是如此。”

回完这句话，我睡了过去，醒来时看到她的消息——被百般引用的村上的句子：“哪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虽然被用烂了，可还是觉得有道理啊。”

“能被用烂，说明很有道理哦”我发过去一个大笑的表情。

她回一个乖巧的表情，“和村上粉交流起来觉得格外轻松呢。”

“有连带感吧，大概，所以能体谅对方。就像村上说的‘人们总是进入自己的世界，进的很深很深。而在最深处就会产生连带感，在人人都是孤独的这一层面产生人人相连的连带感’。”我找出手机里存着的村上语录回道。

接着又断断续续聊起别的事情来，话题从村上开的是餐厅还是酒吧的争论到村上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子，总之是村上！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可聊。——毕竟两个人都不擅长日常性的聊天。

然而最后还是回到男女关系上来、、、、、、

我从打工的餐馆出来时已经快八点，同舍友一起去锻炼身体，好久没运动的关节吱嘎作响，不到一个小时两人统统歇了火，伙伴回了宿舍，我到常去的咖啡馆看书。肩膀的酸痛许久未消，坐在凳子上很不舒服，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又背上书包回宿舍，洗过脚准备睡觉。

小Z又发来消息，“能不能再问你个问题？”

“问好了！”我说。

“男女生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吗？”

、、、、、、、

这种问题简直跟外星人存在不存在一样，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嘛，我暗想。随后便得知了小Z的另一件烦心事：一直以来同她关系要好的一个男生在她同别人确立恋爱关系后对她冷淡起来。

“那家伙怕是喜欢你。”我说。

“知道的，但是得知之后很难受。”后面一连串的省略号。

“他也不好受吧？喜欢的女生有了恋人。而且喜欢的话，很难做到对方有了恋人还不温不火地做朋友这种事，就男生而言。毕竟是有占有欲的一方。女性一向作为被占有的一方而存在，接触到的善意要比男性多，因此看待任何事都惯于以温顺的眼光去看。你觉得能做普通朋友，但在他而言不行。”

“从历史的角度看？”

“从生物的角度也无不可哦。”我开玩笑，“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脑子里就是动物为交配而争斗的画面，动物世界似的。”

“哈哈哈哈哈。”她笑。

“男性温柔对待女性，某种意义上也是种投资，希冀对方以更甚地温柔来包裹自己。”

“这么说来，男生的世界好辛苦。然而我毕竟没做过男生，没法换位思考。”她有些无奈。“只能过段时间再说，让他自己缓缓吧。”

她情绪有些低落。“单方面失恋这种事，我也遭遇过哦。”我转移她的注意力。

“哎呦！”她果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像是在某个洞穴里长久以来视为某种意义上的支柱的东西轰然倒塌，漆黑的一塌糊涂。需要拾起那些石砾，清理也好重建也好，只能一个人在黑暗里等待不知是否存在的光亮。”

我没说具体的事，似乎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好概括性的谈谈。

“语气似乎很绝望。”她说，“很难受吧？想起来。”

“哪里，过去很久的事了，眼下已经习惯。”

“觉得你说话很有村上的风格哦，真的！”她夸我。

“受村上影响的缘故吧。”我发个呲牙笑的表情表示感谢。

“总之很感谢你陪我聊天!”后面是眯眼笑的表情。

我们互道晚安，我插上耳机，开始酝酿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