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晨昏还是日落,反正光是晦暗的。幸而窗帘并不厚,房间不至于完全黑下来。依稀能看见寥寥的家具更显破旧,在灰层中不语。房檐上的燕子窝掉落下红土块,可知新生的幼崽在叫着肚饿。它们有等待妈妈的凄切,为这间死气的屋子增添了些许生力。外面的天空是柿子色的,并无全熟,看的件一片二片霁蓝的残云。没有下雨的迹象,灰色在天际边蔓延,像是一张巨口缓慢地从东到西进军。
一阵敲门声,轻中带点急促,来人似乎有点漫不经心。陈旧的木门发出混沌的声音,同样落下许多尘灰。我躺着,没有起身的意思,对来访者的冷漠向来是我的回应。通常情况下,开门后是一阵咒骂或是被安排一些无意义的琐事。所以,可想而知,被动的我更显得不在意。过了不久,那人走了,我疑心他是经常穿着灰色背心的中年男子。他的嗓音是浑厚的,过往几十年的烟渍堆在他的喉咙里,咳不尽的。他那件灰色背心沁满了汗水,本来还算贴身,现在已经拖到屁股,变成一条难看的裙子。他是村子里喜欢大声说话的那位,总是指着人鼻子指挥命令,不讨喜欢。我躲过这一遭,心里窃喜,便拉开窗帘的一角,想看着他垂头离开。他确真地离开了,时不时朝地上唾口水,嘴里嘟囔着脏话。我更喜了,彷佛打赢一场苦仗。他走上了那条修了很久很久的弃路,前半段是半融化的柏油路,后段便是泥泞和石子天成的小径。他的口水彷佛吐完了,影子在光黄下拉的细长,好像可以从路上延长到月球背面。
我不知道现在是否适合休憩,夜未临,似乎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褐色的眼珠打了两转,实在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我伸手摸索,记得还剩一些从老马家顺来的烟草,干溜溜的,放在床下的纸杯里。卷烟纸寻不见了,我撕下发黄的褪色的报纸的一角,糊涂的制成一卷。幸运再一次眷顾我这个社会边缘的隐形人,火柴也还剩一根。我支起身,靠在竹子竖起的床头,满心欢喜,一种满足感扫去周遭的死寂,烟抽完即是世界末日的洒脱。
我想起还有些杂草要搬去二爷家里做烧火用,这是我少有的换口饭吃的法子。我自知那两杯生米对我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便不再磨蹭,披上烂破的外衣就出门。我挑起两筐杂草,将三两木头盖在上面,往村的南边走。夜的网越铺越大,月光要比烛火亮堂,在山头上照出整个天地。我慢慢的走着,走在路的左边,晃在路的右边。有些草掉落,我不去捡,有些时光滑过,我也不难过。我这根野草也有被掉落的风险,但我满不在乎,世界本就该如此,没有悯怜会消费在我身上。透过枣树的枝桠里的缝隙,我看见二爷家的红灯笼,这是一种身份象征,村子里少有的富余。我把运货放在牛棚外边,熟悉的臭味还是令我恶心。我拍拍手上的灰,往裤腿上擦了擦,直直地走进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