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那一年上小学一年级。
学校就是村口一排低矮的平房。开学第一天,我神气活现地带了一本全新的塑料皮笔记本到教室,这本笔记本是我活到6岁见过的最漂亮的本子。
我把它放在课桌最显眼的地方。
中午回家,我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收藏在课桌洞里。吃好中饭回来,我翻遍了课桌和书包,笔记本踪迹全无。我立马感觉脑壳一阵轰鸣,跑去报告老师,结果还是没找到。我伤心失望了很久。
有一天下午,我和小伙伴们在屋外玩打枪战的游戏,听见远处隆隆声传来,我们一起仰起头看天空。碧空如洗。一架大的惊人的飞机从低空飞过。我甚至看清了飞机军绿色的外壳上印着一个红色的五角星。
过了片刻,飞机成了一个小黑点,我们才收回目光,我转过身告诉他们,我看见了飞行员——我羡慕死他们了。
而实际上我得承认,我没有看到。
后来,我们跑到一个小操场上。操场旁的树下系着几头耕田的水牛——大孩子可以飞身而上,我相信到明年我也能做到。在学校后面的大垅沟上,我们每人撅了一根毛针放进嘴里嚼了嚼,有股甜味悠长悠长。
春天总会有人在放风筝。一天,爸爸给我们姐俩用报纸和竹条做了一个燕子风筝,涂上漂亮的颜色,然后带着我们去屋后的麦苗地里放风筝。田野的风里也带着嫩嫩的绿色。我铆足了劲拼命向前跑,可它就是不给我面子,总是在地上蹦啊蹦。最后还是老爸让它神气地飞上天,我使劲攥住手里的线团,生怕它也跟着一起飞走。
不管是一群小蚂蚁,还是小蜜蜂,都会召来我们的追逐。 我仔细看着一群蚂蚁前后呼拥着把巨大的虫子搬回到它们的洞里;村口的泥坯墙上满布着赤豆大小的小洞眼,我用细细的竹枝在一个个小洞里掏一掏,小蜜蜂就会从洞里钻出来,嗡嗡的飞舞着,过了一会儿,这些小蜜蜂停在洞口,屁股一撅一撅着又钻进去了。
有几个男孩可没有一点儿仁慈心,他们通过实践研究出来,在蜜蜂的身体里有一粒菜籽大小的白点儿,这是蜜糖,很甜,小蜜蜂到了他们手里,就是是身首分离的厄运。我们女孩子不想跟他们一起玩了。
有一回,我在路边看见一朵开着紫色小花的小草,我也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它连根拔起,撒丫子飞快地跑回家,把它种在丢弃的破脸盆里,每天认真的给它浇水,可就是不明白它为什么还是死了。
盛夏里每个中午,知了都会不厌其烦的在树上鸣叫,那个时候,奶奶就要强迫我们午睡。一般情况下,她吆喝我们上床后,给我们摇着蒲扇,摇着摇着,就比我们先睡着了,于是我和姐姐就会偷偷爬起来,到外面巡视一下有没有比睡觉更让我们感到愉快的事。
门前小河边有几棵大树遮住了火辣辣的太阳,我俩快活在树阴下的石阶上光着脚丫子淌水。
要怪也就怪那该死的青苔,我只感觉脚底一滑就掉进河里,平心而论,河边的水其实没有多深,不过我的小身板还是踩不到河底的泥地,惊慌中我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下肚,幸好姐姐一把抓住我的脚,把我拉到岸边,惊魂未定的我俩赶紧溜回家里继续睡觉……后来,在这个夏天,我学会了游水——不过是抱着一个木脚盆游的那种。
家里的老母鸡在孵小鸡,我听到圆溜溜的蛋壳里传出轻轻的笃笃声,过一会儿蛋壳就被啄出一个小洞。有几只小鸡崽羽毛干透了,毛茸茸的小模样真可爱,我抓了一只去给妈妈看,妈妈惊呼着让我小心点,可别把小鸡掉到地上。
有时候,我也会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翻着心爱的小人书,幻想着齐天大圣会不会从书里跑出来找我,或是我也如同哪吒那般三头六臂,威风凛凛……
就这样,在六岁那一年,我认真的午睡,学习游泳,吃晚饭后,和小伙伴们一起来到小操场上乘凉,风柔如手,每一缕都缓缓抚过我短短的头发,然后才吹向身后广褒的田野。这一年的你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彼时的顽童除了淘气间或偶尔发愣,基本上还不懂得思念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