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班刚到小区门口,安保大哥赶紧向我招手:2251,有你的快递!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安保岗亭旁边立着一个一米多高四十多公分宽的包裹。
小区安保习惯用房号称呼业主,2251就是2号楼2单元5楼1门的意思。在这个小区住了10多年了,安保大哥也换了几个,但是习惯的称呼没改过,帮我收包裹的热情也没减过。我几乎不网购,不网购不代表没有快件收。 我接收的快递大多出自同一个地址:黑龙江口岸的一个五线城市,侄女秋影就住在那里。
侄女给我寄东西只找顺丰快递,顺丰快递不只是快,而且还“递”,倒不是手把手递给你,但是好歹给放到小区楼下,不是随便放到摩西管家还是摩东管家那么随意。快递到的时候,我大多还没下班。小哥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说放楼下吧,于是安保大哥帮忙签收了。
侄女给我寄快递像是一种习惯,这习惯开始于十年之前。
十年前,我做了一个让很多人吃惊的决定:放弃生活多年的地方,居家迁至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如果说婚姻是人的身体,我和先生就是这身体上两条逆向行走的腿,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互相拉扯,消耗体力和精力,但是搬家这个事,我们的观点倒是出奇地一致,也许我们都期望地理坐标的转移可以换来精神层面的一致吧。
所有熟悉的人都反对我的这个决定,娘家人尤甚。他们不但晓之以理也动之以情,不但尊尊告诫还举例说明。总之苦口婆心的宗旨就是让我明白远离亲人、远离多年打造的人脉,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来过有多么艰难
和无奈。那些道理我都懂,但凡可以留下我也不会说走就走。那时候侄女刚刚结婚,随她的夫在国界线上做生意。侄女不给我讲道理,只是抱着我哭。一边哭还一边说,你跑去那么远,有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和侄女相差13岁,虽然年龄相差不大,感情上却如同母女。侄女的担心和不舍也让我心软,但是做了决定之后,我早断了自己的后路,离开已是定局。侄女明白无法让我改变主意,哭得非常伤心。
02
到新城市的第三天,我就收到快递小哥的电话,他说有我的快递,而且是三件,还说包裹太大了,你自己下楼拿吧。
下楼到门卫安保处,看见地上赫然摆放三个包裹。三个包裹高度都在1米左右,体积庞大。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寄错了东西。因为我初到本地,没有谁知道我的地址。后来又想一般超大超重的包裹都从物流发,虽然慢点,但是省钱。如此庞大的三个包裹发快递不是钱多烧傻了,就是睡觉睡糊涂了。
快递小哥让我签收,我看一眼地址是侄女所在的城市,才想起来我动身之前联系这边住处的时候,侄女正好在我旁边,想来她那时候她就记下了我的地址。
从老家到现在的城市,即使是顺丰这样的公司,路上也要走一个星期。我从出发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五天时间,五天收到了路上要走七天的快件,想来应该是我还没动身,侄女就已经把快件寄出了。
我晃了晃那三个快件,很沉,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我问快递小哥运费多少。
小哥说,快递已经付过费了,好几百呢!不知道发的东西是什么,值不值快递的费用。
我把快递拆开,发现三个快递里的东西分门别类,还挺有规律:一件是床上用品、衣物鞋帽以及化妆品;一个是锅碗瓢勺、酸菜、粘豆包、各类杂粮;还有一个是针头线脑、笔墨纸砚,甚至还有手纸和充电器都有。
我打电话给侄女,告知她我收到快递了。侄女在电话那端沉默有倾说,我把能想到的东西都给你寄过去了。那三个包裹你再翻翻找找,缺啥少啥你再添置吧。
我比较粗线条,不讲究细节。而且因为条件有限,我也不会为了方便自己置办当用不当用的东西。侄女担心我委屈自己,所以她宁可多花两三倍的运费,也把那些东西从几千里地意外快递给我。
我不知道她提前多少天准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她为了把这些东西买齐全跑了多少地方,浪费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少钱,侄女不会提我也不会问。恍惚觉得她还是在我的怀里和背上嬉闹的小女孩、还是那个奶声奶气喊我“姑姑”的小不点、还是转头发现我不在身边就害怕到嚎哭不止的奶娃娃。眨眼之间,侄女长大了。
我用了一天时间整理那三个包裹,弄好之后已经很晚了。忽然收到侄女的信息:还缺什么和我说,还是我发给你吧。
03
我在新的城市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间,侄女的生意从床上用品做到了品牌服装,从服装业又转行做起了餐饮业。这期间他的两个儿子相继出世,侄女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要做事业,同时还自学了俄语和会计。虽然忙得手脚不沾地,她也从未从未断过给我寄快递。
做床上用品的时候,快递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床单被罩枕套一类的;做服装生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四季的服装鞋帽从来没有自己花钱买过;等到侄女的生意转到餐饮行业,我收到的快递包裹里,多了木耳、蘑菇和各种山珍。
侄女寄给我的东西五花八门,不只是她当下主营的产品,还有我能用到他能想到的所有东西。也许是手机,也许是项链,还有可能笔记本。最奇葩的是我居然从她寄给我的还没有减掉标签的衣服口袋里翻出几十张百元大钞。
翻到钱那次,我打电话给侄女,问她是不是把钱放错了地方。侄女说,谁能傻到把钱放错地方的,你马上过生日了,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最近几年我们都有点空闲,趁着寒暑假也约着一起回娘家。侄女离家近,大概六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家,我做普通快车,怎么也得一天一夜。约好了时间,侄女开车在省城的火车站等我,我们一起开车回家。
回家的时候欢天喜地,到了该离开家的时候,侄女就哪儿业不去,每天下厨给我做她的拿手好菜。每次离开都是我先走,走的那天侄女总是呆呆地看着我不说话,到了离开的时间,她和母亲会一直送我到车上。汽车不开她们不走,汽车开走了,她们还站在原地不走。直到转弯不见。
侄女小名叫“影”,学名就在小名的前面加个秋字。她出生的时候我读初中,正是伤春悲秋的年龄。大哥说,给你侄女取个名字吧。当时正是傍晚,暮色未合夕阳未落,院门口的两棵杨树在秋风中摇曳。一排大雁鸣叫着从眼前眉间飞过,来不及细品它们叫声中的离情,便就没了踪影。我脱口而出,就叫“影”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的影响,侄女初中毕业就开始外出打工,直到结婚后才落脚边城。与家人而言,见她一面,真的如同见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