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着口罩和一次性乳胶手套,在转账数目那栏按下:694欧元。转账原因:五六月房租。
这一个多月,我除了倒过一次垃圾,就再没出过门,4月27日是春天以来的第2个次出门日。
1
余额为零
为了节省开支,每天都按计划做菜,省着吃,尽量推迟去买菜的日子;加上长期不锻炼,这次一下步行了一千多米,才觉得体力不支,有点头晕,我只得放慢脚步。
回到家打开手机银行,显示余额还有72欧,离六月的110欧的保险费还差将近40。
此外我身无分文,没有钱再用来买菜。所以我必须在冰箱里的食物吃光以前,想办法挣到吃饭钱。
日子过到这样,我真的很对不起自己。
我生活在德国柏林市。这两个多月以来,德国累计感染人数达到16万,死亡6千多。四月末有好转迹象,但每日病人增长人数仍以千为单位上涨。
但很多人的经济危机却要持续很久,这是全球都不可避免的,我也是这渺小个体中努力求生的一个。
作为一名27岁的大龄留学生,本该工作养家,却跑来读书。因此我没有任何理由再向家里要钱。
因此我半工半读,每周在餐厅工作两天,每个月还能存下一点还给我母亲。
本来计划在3月的寒假里连续工作,就可以攒下今年暑假回家的机票钱。但因为疫情蔓延到德国,3月16日我工作的中餐厅彻底关闭,我失去了收入来源。
早早就察觉到经济危机即将到来的老板,提醒我未来几个月要省着花钱。
至今没有收入的两个月多,我的存款眼看要清零了。这比病毒更让我感到害怕。
4月疫情有好转后我一直在找工作。
之前因为害怕病毒而回国的朋友,听说我在德国感染人数累计16万的情况下还在找工作,她问我:
“你不要命了,有什么比生命健康还重要。”
“我没钱生活了,病毒算什么。”
“你知不知道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难道你家人不管你吗?”
我成长在单亲家庭,母亲在3月中旬被通知退休,如今开始在朋友圈卖东西,并跟着别人做理财。虽然能有一点收益,但她面对的是每个月7000元的房贷和外债。
于是她决定将房子卖掉,买一个小平米的。此外我还有一个弟弟需要她照顾。这种情况我怎么还能拿她的钱?
我也拒绝了朋友要借钱给我的好意。因为我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万一找到工作了呢,只要能挣到钱,我愿意去任何地方冒险。
目前德国疫情被控制住了,但还没结束。
我想即便未来复工,餐饮业的生意也会受影响,不会再叫我去上班。
因此我并不指望我的经济危机会随着复工而消失。
27岁的我,在这场病毒的影响下变得窘迫,往日那些亲人的声音又回荡在记忆里,“年龄这么大了,还读一个赚不到钱的专业!”
当初劝我工作的亲人很多,但我一心求学,走到这一步虽然遇到疫情心有歉疚,但我仍然不后悔。因此我不愿让亲人知道。
2
一个月里不断变化的柏林
自从冠状病毒在德国扩散以来,德国政府先是实施延缓疫情的措施,还是后来更严格的限制令。因为国情原因,没有从一开始就采取果断的防疫措施,使病毒控制速度缓慢。
3月初,餐厅得到通知,客人之间要保持1.5米的距离,仍然可以正常营业。但是那时客人就很少了,一天只坐了5桌,连发工资都不够。
但是随着感染人数忽然成千的增加,政府也意识到单保持距离,勤洗手的措施已经无效。几天后下令关闭堂食服务,限制出行人数,禁止多人聚会。
德国媒体也一改往日口罩无用的宣传,推行了“口罩强制令”,人们在公共交通和商店必须戴口罩,否则将会被口头警告或罚款。
出门日那天,我看见从地铁站出来的人,大部分都带着口罩,自制布口罩或脖套,尽管有些对病毒没有过滤作用。
这层保护似乎使人们有了更多安全感,出行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在阳光明媚的天气,草地上都是晒太阳的年轻人;被封的游乐场里也都是孩子们的身影,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这也为控制疫情增加了难度。
而我在两个月前,还庆幸我妈在一个不受疫情影响的公司工作;德国的肺炎病毒也没有扩散,还捐了款;用自己的钱买了口罩寄给亲人。
而今天我变成了在德国少数活不下去的人。
不禁感慨事事都在变化中,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早做准备。
3
完美错过各种补贴
从3月开始,我的老板就处在焦虑的状态,未来不仅可能没有生意,还要倒贴每个月几千欧的成本费用,同时他们也背负着高额房贷。
我所在的餐厅不是个例,全世界的餐饮业在这次疫情中损失严重,都面临生存问题。
因此德国政府实施了一些列对企业和个人的补助政策。申请流程非常简单,处理速度也非常快。
其中包括艺术家在内的自由职业者,有两个可以申请的项目,分别是9000欧元和2000欧元;小型企业可收到至少9000欧元的补助金,疫情结束也不需要还。
但这些钱够吗?
对于我工作的中小型餐厅,9千欧能顶最多2-3个月的房租。
就在前天,还有开餐厅的人亲自来公寓挨家敲门推销速食产品,问我感不感兴趣。
除了补助给企业,员工因疫情而减少的收入,60%由政府支付。
我有两个留学生朋友在德企,疫情休假在家也能拿到60%的工资。
而我刚换了新的餐厅工作,按合同日期计划3月下旬才给我报税,没想到我却提前失业了,按照法律规定我没有任何补贴。
如今大学网课开始,大家都能专心忙自己专业的事。我却每日写稿子,看各种网站的招聘信息,没有心思学习。
这期间,柏林也有民间财团组织了针对学生的补助的项目,一次性发放500欧元。由于这批资金有限,在消息传出不久后就关闭了申请通道。
我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申请项目,成为受经济危机影响到无法生存的少数派。
之后我打算申请学生贷款,最早在7月申请。是否还有机会也不一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向家里要,或向朋友借。
两个月前我还有点害怕病毒,现在病毒排在赚钱后面。
4
后记
5月初我收到餐厅老板信息,本月中旬餐厅可以提供堂食服务,需要我去工作。这条信息如雪中炭火。
同时在亚洲超市工作的同学也复工了,他说:“超市限流,一次放进来15个,这样门口也排着队...”
一方面柏林经济恢复,得感谢这些不怕病毒的人们,另一方面,我觉得在这些“热情”中,未来的疫情走向仍难判断。
以前有很多梦想,现在觉得保持健康,且有饭吃,就非常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