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元年 499年
五月,丙申,魏葬孝文帝於長陵,廟號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為相;勰屢陳遺旨,請遂素懷,帝對之悲慟。勰懇請不已,乃以勰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勰猶固辭,帝不許,乃之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肅羈旅,位加己上,意頗不平。會齊人降者嚴叔懋告肅謀逃還江南,澄輒禁止肅,表稱謀叛;案驗無實。咸陽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輔,免官還第,尋出為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為文昭皇后,配饗高祖,增修舊塚,號終寧陵。追賜後父颺爵勃海公,謚曰敬,以其嫡孫猛襲爵;封後兄肇為平原公,肇弟顯為澄城公;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識諸舅,始賜衣幘引見,皆惶懼失措;數日之間,富貴赫奕。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遺詔,三夫人以下皆遣還家。
魏南徐州刺史沈陵來降。陵,文季之族子也。時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軍府事皆決於兼長史盧淵。淵知陵將叛,敕諸城潛為之備;屢以聞於魏朝,魏朝不聽。陵遂殺將佐,帥宿預之眾來奔,濱淮諸戊以有備得全。陵在邊歷年,陰結邊州豪傑。陵既叛,郡縣多捕送陵黨,淵皆撫而赦之,唯歸罪於陵,眾心乃安。閏月,丙子,立東陵公寶覽為始安王,奉靖王后。
九月,丙戌,魏主謁長陵,欲引白衣左右吳人茹皓同車。皓奮衣將登,給事黃門侍郎無匡進諫,帝推之使下,皓失色而退。匡,新城之子也。
十二月,王肅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侍中郭祚兼吏部尚書。祚清謹,重惜官位,每有銓授,雖得其人,必徘徊久,然後下筆,曰:「此人便己貴矣。」人以是多怨之;然所用者無不稱職。
永元二年 500年
正月,乙巳,魏大赦,改元景明。
裴叔業降魏。丁未,魏遣驃騎大將軍彭城王勰、東騎將軍王肅帥步騎十萬赴之;以叔業為使持節、都督豫、雍等五州諸軍事、征南將軍、豫州刺史,封蘭陵郡公。
三月,己亥,魏皇弟恌卒。
四月,崔慧景之乱,蕭懿既去小峴,王肅亦還洛陽。荒人往來者妄雲肅復謀歸國;五月,乙巳,詔以肅為都督豫、徐、司三州諸軍事、豫州刺史、西豐公。
六月,丙子,魏彭城王勰進位大司馬,領司徒;王肅加開府儀同三司。
太陽蠻田育丘等二萬八千戶附於魏,魏置四郡十八縣。
吐谷渾王伏連籌事魏盡禮,而居其國,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稱制於其鄰國。魏主遣使責而宥之。
秋,八月,淮南入魏。
魏遣鎮南將軍元英將兵救淮南,未至,伯之已敗,魏主召勰還洛陽。勰累表辭大司馬、領司徒,乞還中山;魏主不許。以元英行揚州事,尋以王肅為都督淮南諸軍事、揚州刺史,持節代之。
軍主吳子陽等出三關侵魏,九月,與魏東豫州刺史田益宗戰於長風城,子陽等敗還。
十月,丁亥,魏以彭城王勰為司徒,錄尚書事;勰固辭,不免。勰雅好恬素,不樂勢利。高祖重其事幹,故委以權任,雖有遺詔,復為世宗所留。勰每乖情願,常淒然歎息。為人美風儀,端嚴若神,折旋合度,出入言笑,觀者忘疲。敦尚文史,物務之暇,披覽不輟。小心謹慎,初無過失;雖閒居獨處,亦無惰容。愛敬儒雅,傾心禮待。清正儉素,門無私謁。
十一月,己亥,魏東荊州刺史桓暉入寇,拔下笮戍,歸之者二千餘戶。暉,誕之子也。
是歲,北秦州刺史楊集始將眾萬餘自漢中北出,規復舊地。魏梁州刺史楊椿將步騎五千出頓下辯,遺集始書,開以利害,集始遂復將其部曲千餘人降魏。魏人還其爵位,使歸守武興。
和帝中兴元年 501年
正月,魏咸陽王禧為上相,不親政務,驕奢貪淫,多為不法,魏主頗惡之。禧遣奴就領軍於烈求舊羽林虎賁,執仗出入。烈曰:「天子諒暗,事歸宰輔。領軍但知典掌宿衛,非有詔不敢違理從私。」禧奴惘然而返。禧復遣謂烈曰:「我,天子之子,天子叔父,身為元輔,有所求須,與詔何異!」烈厲色曰:「烈非不知王之貴也,奈何使私奴索天子羽林!烈頭可得,羽林不可得!」禧怒,以烈為恆州刺史。烈不願出外,固辭,不許;遂稱疾不出。
烈子左中郎將忠領直閣,常在魏主左右。烈使忠言於魏主曰:「諸王專恣,意不可測。宜早罷之,自攬權綱。」北海王詳亦密以禧過惡白帝,且言彭城王勰大得人情,不宜久輔政。帝然之。
時將礿祭,王公並齋於廟東坊。帝夜使於忠語烈:「明旦入見,當有處分。」質明,烈至。帝命烈將直閣等六十餘人,宣旨召禧、勰、詳,衛送至帝所。禧等入見於光極殿,帝曰:「恪雖寡昧,忝承寶歷。比纏尪疹,實憑諸父,苟延視息,奄涉三齡。諸父歸遜殷勤,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司,當別處分。」又謂勰曰:「頃來南北務殷,不容仰遂沖操。恪是何人,而敢久違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勰謝曰:「陛下孝恭,仰遵先詔,上成睿明之美,下遂微臣之志,感今惟往,悲喜交深。」庚戌,詔勰以王歸第;禧進位太保;詳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尚書清河張彝、邢巒聞處分非常,亡走,出洛陽城,為御史中尉中山甄琛所彈。詔書切責之。復以於烈為領軍,仍加車騎大將軍,自是長直禁中,軍國大事,皆得參焉。
魏主時年十六,不能親決庶務,委之左右。於是幸臣茹皓、趙郡王仲興、上谷寇猛、趙郡趙修、南陽趙邕及外戚高肇等始用事,魏政浸衰。趙修尤親幸,旬月間,累遷至光祿卿;每遷官,帝親至其宅設宴,王公百官皆從。
丁巳,魏主引見群臣於太極前殿,告以親政之意。壬戌,以咸陽王禧領太尉,廣陵王羽為司。魏主引羽入內,面授之。羽固辭曰:「彥和本自不願,而陛下強與之。今新去此官而以臣代之,必招物議。」乃以為司空。
二月,甲戌,魏大赦。
四月,魏廣陵惠王羽通於員外郎馮俊興妻,夜往,為俊興所擊而匿之;五月,壬子,卒。
魏主既親政事,嬖倖擅權,王公希得進見。咸陽王禧意不自安,齋帥劉小苟屢言於禧雲,聞天子左右人言欲誅禧。禧益懼,乃與妃兄兼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氐王楊集始、楊靈祏、乞伏馬居等謀反。會帝出獵北邙,禧與其黨會城西小宅,欲發兵襲帝,使長子通竊入河內舉兵相應。乞伏馬居說禧:「還入洛城,勒門閉門,天子必北走桑干,殿下可斷河橋,為河南天子。」眾情前卻不壹,禧心更緩,自旦至晡,猶豫不決,遂約不洩而散。楊集始既出,即馳至北邙告之。
直寢苻承祖、薛魏孫與禧通謀,是日,帝寢於浮圖之陰,魏孫欲弒帝,承祖曰:「吾聞殺天者身當病癩。」魏孫乃止。俄而帝寤,集始亦至。帝左右皆四出逐禽,直衛無幾,倉猝不知所出。左中郎將於忠曰:「臣父領軍留守京城,計防遏有備,必無所慮。」帝遣忠馳騎觀之,於烈已分兵嚴備,使忠還奏曰:「臣雖老,心力猶可用。此屬猖狂,不足為慮,願陛下清蹕徐還,以安物望。」帝甚悅,自華林園還宮,撫於忠之背曰:「卿差強人意!」
禧不知事露,與姬妾及左右宿洪池別墅,遣劉小苟奉啟,雲檢行田收。小苟至北邙,已逢軍人,怪小苟赤衣,欲殺之。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緩之。或謂禧曰:「殿下集眾圖事,見意而停,恐必漏洩,今夕何宜自寬!」禧曰:「吾有此身,應知自惜,豈待人言!」又曰:「殿下長子已濟河,兩不相知,豈不可慮!」禧曰:「吾已遣人追之,計今應還。」時通已入河內,列兵仗,放囚徒矣。於烈遣直閣叔孫侯將虎賁三百人收禧。禧聞之,自洪池東南走,僮僕不過數人,濟洛,至柏谷塢,追兵至,擒之,送華林都亭。帝面詰其反狀,壬戌,賜死於私第。同謀伏誅者十餘人,諸子皆絕屬籍,微給貲產、奴婢,自餘家財悉分賜高肇及趙修之家,其餘賜內外百官,逮於流外,多者百餘匹,下至十匹。禧諸子乏衣食,獨彭城王屢賑給之。河內太守陸琇聞禧敗,斬送禧子通首。魏朝以琇於禧未敗之前不收捕通,責其通情,征詣廷尉,死獄中。帝以禧無故而反,由是益疏忌宗室。
——《通鉴 齐纪八&九&十 东昏候上&下 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