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毛姆:“为什么你不再写一本跟《人性的枷锁》一样好看的书?”
毛姆回答:“因为我只有过一次人生”。
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人生写入一本书,让读者跟着作者一起回忆,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做梦,一起梦醒,此生足矣。
金宇澄就做到了,《繁花》,初看并不惊艳,但你一下就随着沪生被陶陶拽入了书里,从此无法自拔。让你跟着他笔下的人物一起经历了你所经历过和没有经历过的那些年代,一本书,你不去看它,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你去看它,它就活了,里面的人物,场景,时代,一一鲜活地出现在你眼前,让你一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一如作者在书中借法国人之口说的那段话:“头脑里的电影,非常活跃,最后死到剧本里,拍电影阶段,又活了,最后死到底片里,剪的阶段,复活了,正式放映,它又死了。”
全书都是用沪语的语境写就:“阿宝说,我到了,见过一面,就是了,我走了。雪芝不响。阿宝说,我走了。雪芝说,阿宝。阿宝说,啊。雪芝说,以后乘电车,碰到我了,阿宝哪能办。阿宝心里一酸说,我先买票,如果有月票,我就讲,月票。雪芝说,阿宝。阿宝说,嗯。雪芝说,一定要记得。阿宝说,啥。雪芝说,坐我的电车,永远不要买票。阿宝喉咙哽咽说,我不想讲了。雪芝靠近一点,靠近过来。阿宝朝后退,但雪芝还是贴上来,伸出双手,抱紧了阿宝,面孔紧贴阿宝胸口。阿宝轻声说,松开,松开呀。雪芝不响,阿宝说,全身是油。雪芝一句不响,抱紧了阿宝。”任何一段文字,都能立刻把读者带入到上海某处市井,生活趣味跃然纸上。
看腻了国内作家们模仿南美作家的那种怪诞离奇的情节描写,看《繁花》,顿觉神清气爽,小人物,小事件,小冲突。情节非常简单,几个普通人,几场饭局,几次调侃,视角在沪生、阿宝、小毛、陶陶之间随意切换,但非常自然。书中不是没有怪诞离奇,但那都是借当事人之口,入主角之耳,一如我们在听别人那真假参半的传奇故事。
叙事方法较有新意,一条故事线始于90年代初,他们的中年困顿处,一条故事线始于60年代初,他们的青葱少年时。两条故事线每章切换一次,直至最后较早的时间线追上较晚那条,最终融汇一处。曾有人说:“你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在这部小说里,两条时空之河是并列存在, 读者不停地在这两条时空之河里徜徉,随着它一路前进, 那两条时空之河里裹挟着的芸芸众生,如你我一样平凡且无奈, 两条时空之河慢慢靠近,并在小说结尾处最终交汇,汇入那川流不息的黄浦江,你我在江边看着它继续奔流远去,逝者如斯。
终究流年似水,一切繁花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