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少年都不贱”——我的大学

不知不觉已经毕业快一个月有余了,我在新学校也待了将近半个月,这才想起来把这篇文章重新修改排版,发出来。这是我在离开学校回家的火车上抱着手机慢慢敲出来的,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离别,总以为人生所有的大事都应该轰轰烈烈,但是一切都显得太过稀松平常,我离开,然后就结束了一段人生。

也许本来就是这样的吧,很多事情所具有的意义并不在当下,而在于将来的某一天,很多平凡的过往,多年以后,在记忆的深深处闪闪发光。

同学少年都不贱

晚上,我很想像之前的无数天一样走进每天的日常,但发现我的洗面奶和牙膏再挤不出一点,洗发露和沐浴露也只能兑了水直往身上浇,才惊觉,明天我是真的要走了。

福州这一个月以来的天气都不大好,雨后的气温起伏,更让人怀疑夏天是否会如期而至。但是越临近月底,越临近强制清退,越给我一种“下雨天留客天留伞不留”的无奈感,我一直觉得我对我的大学感情不深,但是有些由远及近的,薄雾笼罩般的感伤却变得无处安放了,当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忆这段时光的时候,我不得不给她取了一个名字,略微有点俗气,叫我的大学。

想理清一件事情并不简单,尤其是复杂的情感和因果的交织,人与人之间的作用,反应的路径多得超乎想象。我懒得那样麻烦,所以更愿意打比方,比方说现在我坐在公交车上,我就把我的大学比喻成公交车。摇晃的车体,六月的车窗(外面的雨,里面的雾,中间的玻璃介质),惨白的天光,沉闷又复杂的气味,把一切弄得朦胧和迷幻,这就是我的大学。我身在其中,占着位置,和窗外的一切一同行走,我当然知道终点在哪,却还是忍不住好奇车门洞开的时候吞吐的人流,我们相遇,总有种宿命的味道;我们相处,但不变得彼此熟悉;我们离别,总在仓促的转身。

钝刀子割肉也总有咽气的一刻。浮夸的毕业季持续了漫长的时间,院毕业典礼,校毕业典礼,领两证,清退宿舍,还得领报到证……和同学们聚了一次又一次,拍毕业照的时候拍得累了,总推说下一次还有机会;喝酒喝得醉了,可以拍拍胸膛说明天一定把某某某喝倒;说要去这座城市里好好逛一逛,那些叫得出名字的景点,其实多半是故地重游。我们好像花了太多的时间预演了名为道别的终章,却还是在真正的离别来临之际显得仓促和脆弱。

前天领完毕业证,我和林总吃饭,整个过程下来我都有点心不在焉。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我在这个学校所拥有的权限在一点点消失。五月下旬,我们亲自参加了送别自己的晚会;在六月初完成了答辩之后,一度游离在学校的氛围之外;楼道里日渐陌生的格局和逐渐堆积起垃圾;我们需要提前交回寝室钥匙和空调遥控器;半个月之前我的学生卡就已经不能在逸夫图书馆借书了,终于在6月24号,我最后一次去图书馆偿清了我所有的欠款,翻看了近期的三联生活周刊,关于五四运动的故事看到一半却没有机会下次继续了。突然之间,我好像在第二食堂鼎沸的人声中沉了下去,半晌,我才打起精神,捏着我的毕业证对林总说:“我现在可是你们学校的客人了唉!早就听说你们FAFU很漂亮,吃完饭可以带我逛一逛吗?”

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说了句“不行”!

我猜她也意识到了什么,那天我们在观音湖上的长亭里坐了很久。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迷幻的紫色,我和她说小波同志的小说里面有一段关于大跃进时期大炼钢铁的描写,烟雾袅袅的土高炉上面的天空就是这样的颜色,他说那时的社会环境像极了弗洛伊德的理论里被压抑在理性下面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我第一次向人说出我内心的遗憾和自卑,我们拥抱了良久,然后互道感谢,这一刻我们相信我们会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亭子里昏黄色的灯笼和吱吱呀呀的木质结构很像我家乡的样子,我和林总说,在我想象中的某一天,我会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背靠着一池荷花,雨滴从屋檐上掉落下来敲打在水面上,我眼见着涟漪一圈圈晕开,学着《小森林》里女主妈妈的样子,随手拍下一只嗡嗡乱叫的蚊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散开我的思绪,任凭目光穿透层层的雨幕,“god is in the rains”。

“你会因为我而喜欢上下雨天吗?”我问她。

她emmmm了好久。

“Kat is in the rains.”我摸摸她的头发。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总是精神恍惚,戒不了的熬夜和困乏交替而来,除此之外,喝酒总能带给我身体上的混乱感。经历了一定数量的酒局之后,我开始怀疑所谓的醉酒其实是世界上最大的心照不宣。很少有人能喝得不省人事,即使是不省人事,他们的思想应该还是清醒的。也许人们都需要这样一个时刻来袒露自己的心声,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说“我醉了”,说“我没醉”,说“酒后吐真言”,说“酒后胡言不能当真”,醉的时候只是想说真话了而已。

有人喝起来的时候满世界找酒找人,平时板正又惜命的人,上街的时候宁愿绕路也要走斑马线,除去某些场合上不得不喝的酒,他总是挺开心,宣称要尽兴的人是他,站到最后的人往往也是他。

有些人出人意料地重视感情,有些感情也出乎意料地深重。我一直很难界定到底要什么样的经历才能称兄道弟,到底要多么好的两个人才变成一辈子的朋友。这些年过来,我对感情的敏感度下降了很多,不太想甚至有点害怕和抗拒交朋友,觉得一个人的世界就足够我应付了,我无所谓这样的变化好或者不好,但是我一直记着一句话,可能大多数人都这样说过,“别人对我的好我一定会牢记在心里”,并且在适当的时机加倍奉还。

虽然继续升学的人可能会略有不同,但是在我看来,毕业带给人最大的感受一定是束缚和自由的比例变换。还没走出校门,你就能感觉到处处充满了矛盾的转化,你有了更多选择的权利,随之而来的是抉择的痛苦。

我的同学们走向了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有的选择继续升学,有的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有的还在经历考公和考编的洗礼,有的仍在为理想而选择考研再战。不约而同的是对拮据生活的感慨和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期待,我们都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找到了安稳的前途,我们走进围城,升学的羡慕工作的独立,工作的羡慕安定的校园生活。其实我们已经是相对包容的一代了,对各方的痛苦都能有所体会和理解,世界上本就不存在轻松又简单的东西。我更愿意将这种相互的羡慕理解为一种调侃和鼓励,我们总需要别人来提醒我们自己所拥有的快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呢,同学少年都不贱!

我一直说自己是个很笨的人,很多东西我想不到也学不来,有些又懒得去想,懒得去做。多数时候我像一只深海动物,漫无目的地蒙头游,大海的深广总会有出路,洋流会带我去不同的地方。少数时候我会寻求离水的力量,我羡慕别人的生活。反正有时候我感到自由,有时候我很痛苦。我相信大多数人和我有相似的感受,林总老说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接受自己的平凡普通,是闹腾的大多数,所以我希望大多数人能过得更开心。

选择是你的权利,权利是用来使用的,痛苦是用来承受的,这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得道理了,干什么干什么,该怎么干怎么干,希望各位兄弟姐妹们都能如愿以偿吧。


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四年前我来刚到这里的时候发的第一个动态:

“我转身,列车呼啸着远去,3个小时后一座陌生的城市里,人潮人海中,我迷路了。我想着几个月之后寒冷的季风会从北边吹来,带着小城的气息冻结这一片土地。后来我才知道,这里,F市,是没有冬天的。”

我还隐隐记得那时候飘零的无力感,四年后的今天,这种感觉依旧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现在我踏上了北归的列车,反而觉得有些东西被落下了,我开始觉得世界上可以有另外的活法,定下来,反而是一种偶然的状态。

我可能有种天生的浪漫主义。我走的这一天,持续了一月有余的大雨戛然而止,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昨夜,前夜,前前夜,无数的花飞雨追,无数的凄风冷雨,无数的愁云惨淡都消弭了呵!列车呼啸着纵贯山峦飞驰,铺天盖地的落日余晖朝着我席卷而来,我不得不敞开胸膛,去拥抱这世界上所有光芒的终结,这绝美的坠跌与新生!

我得收拾好行囊,在黎明破晓之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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