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奶奶死后,惶惶不可终日的是塘西的老人,比如四奶奶。
咸水塘边的四奶奶是村里最高寿的老人,正因如此,历任领导走访都会去她家。自从七奶奶事件后,原本腿脚硬朗的她连屋门都不敢出,每天只做一件事,偷偷从窗户往外看路过的小男孩在太阳下有没有影子。可是越害怕越麻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就连影子她也看不清了。只得整日揪住家人帮她看谁是否有影子,但时间久了,家人也不耐烦,只要她一喊,就回应她说,这个没有影子,是好褔来了,你赶紧躲回房间去。
如此氛围下,四奶奶更是诚惶诚恐,别说不见外边的小男孩,就连自家的后代曾孙也避恐不及。可是,正值淘气年纪的娃娃哪里管那么多,类似捉迷藏的游戏都要藏在四奶奶屋里。这下老人家生气了,有一次便用门闩收拾了两个曾孙,这下可好了,小孩子们一改往日的尊重,只是此起彼伏地学习蓝衣服诅咒自己的曾祖母,一个说,你快死了,你马上就要死了。另一个说,老不死的,你今天就要死了。
哎呦,这……可怎么好。
工作组到四奶奶家家访的时候,正好遇到她家再一次的兵荒马乱。四奶奶正瘫坐地上号啕大哭,儿子正在咒骂孙儿孙儿媳,孙儿正在接受自己父亲的惩罚……
院子里乱成一片了。
一个小孙子交代说,是她先骂我们是鬼的,说我们没有影子,还用门闩打我们。
另一个则补充说,太奶奶牙都没有了,脸像树皮,她身上那么臭,她瞌睡的时候嘴里流口水,就是快死了呀!
啪啪!孙儿盛怒之下左右开弓掌掴双胞胎儿子的小嘴巴,直打得娃娃嚎啕大哭,更是乱作一团。孩子一哭,妈妈和奶奶则无法安稳,竟难得统一立场共同声讨起四奶奶来。
儿媳妇说,你真是老糊涂了。自己的骨血都分不清,什么人啊鬼啊的。他们是鬼,我们算什么,你又是什么?
孙儿媳更是搂住两个孩子尖叫着说,她都八十多了,还这么怕死,别人死得她就死不得?
见状,工作组只得将四奶奶扶进屋里加以安慰,奈何老人家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的委屈。本来好好的,吃得好睡得香,虽说不是想万寿无疆,但让一个小孩子咒死也太冤枉了。
你们一定要抓住萧木匠家的小男孩鬼魂啊。四奶奶跟张部长说。
这……如此昏聩的要求来自一个塘西老妇,工作组也不觉得意外。出于尊老爱幼,也出于无法扭转这么大年纪的人的世界观,张部长幽默地向四奶奶承诺,我保证找到鬼魂,然后一枪击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