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陆陆续续离去，凌老板一直未离去。他双手背在身后，靠在窗前，在凝望什么？我挪动椅子，塞进桌子下面，每次都是这样，已经成为习惯。正准备离去，凌老板忽然转过身来，对我笑，晚上有约吗？

我看看楼下，苏水的车子已经停在马路对面。我摇摇头，不，没有。

可是楼下的车子早已在等你。凌老板应该早就注意到停在马路对面黑色车子。

我们只是谈一些项目上的事。不知为何我竟这样解释。

凌老板笑，不用解释，像你这样的女子，别说楼下的那位，就是任何一位男士，都不惊讶。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凌老板居然这样赞扬我。

凌老板在我身边坐下来，眼睛看着远处，我意外地发现他小小的眼睛里发出光亮。我不会耽误你约会，给我十分钟好吗？他恳求。

就算加班至8点钟，也能理解。我温和地说道。

凌老板大笑，苏鱼，你居然这么幽默。以前没有发现。

以前你太忙了。我揶揄。

是的，太忙，以至于失去太多。凌老板的脸上不无惋惜。所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要收回这一切。

我转头，看着凌老板，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凌老板不理会我，继续自言自语。明天总部会派人来接替我。换一句话就是我现已经退休。

我大吃一惊，难怪凌老板刚刚会在会议上说出那样一番话。为什么会这样？

总部美名曰叫换岗，其实就是降职，这么一大把年纪受不起这个耻辱，故申请辞职。凌老板轻描淡写地说，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我不理解，凌老板好歹为这家公司卖命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最近公司状况改善，日后并不一定会比从前差。为什么要换岗？

因为有合适的人了。

以前呢？

以前公司效益不好，合适的人不愿意来。

他们利用你！我惊呼。

哪个公司不是在利用员工？能被利用说明还有利用的价值。

你现在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是。

那么我什么时候没有利用价值？

也许很快，也许很久。这需要看上司的心情。

那么你升我的职，是因为心情好？

不，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我倒吸一口气，没想到凌老板竟是如此坦白。

也许你马上会失去被利用的价值了。据我所知，你哥哥已经从黎厂脱离出来。凌老板回头，平静地看我。

你今天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我疑惑。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这个社会不比从前，女孩子更要靠自己。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楼下苏水的车。

我忽然有些感激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只是他错了，他以为我在讨好苏水，以后准备投靠苏水。

好了，再聊下去，恐怕真要加班到8点钟了。凌老板站起身，朝我眨眨眼。

我拿起包包，坐上苏水的车。车上摆放着一束蓝色的玫瑰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苏水说，听车云说，你喜欢玫瑰花？

我笑，只是习惯有它。

苏水似乎很高兴，轻快地哼着歌，神情松弛，眼里含着笑意，犹如一只获得自由的小鸟。

我狠下心打破他的快乐，这几日，你别来接我了！

苏水神情微微紧凑，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这样会耽误我与宋城雅约会。我不看他的脸，对着窗外说道。

果然苏水安静下来，很久才说，好！

第二天，很早我就醒来。顺手套上吊带裙，拿起一件衬衫就出门了。一到公司，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办公室内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四处弥散，偌大的办公室里不时回荡着高跟鞋嗒嗒的声音。所有人都似整装待发，清一色的职业套装，只有我还是平时装扮，我有些懊恼，怎么没有意识到这个？我灰溜溜地坐到位子上一动也不动，生怕被人逮着。

大约9点钟，几个陌生的着西装的男士跟着凌老板，进了办公室，就再也没有出来。他们并没有像上学时的班主任巡查一般，双手背在身后，一位一位同学的检查，是否在认真学习。我猜想他们都并没有看清这里任何一个人的面庞，看着在格子间一张张伸出来艳丽的面孔，我不禁失笑。

于是，我便放下心来，埋头整理资料。很抱歉，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苏鱼依然只会整理资料。我并不知如何与客户洽谈，也不知如何揣测客户的心理，这个项目总监只是徒有虚名。与苏水谈项目，只需把文件放在桌上，然后吃一顿饭便顺利搞定。

苏水一直不需要我在事业上搞出什么名堂，我无需担忧生活。

不知谁敲我的桌子，我抬头，凌老板，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的。

在想什么呢？敲很久都没有反应。凌老板淡淡地说。

我连忙收回思绪，看着他不说话。

凌老板把头朝着他的办公室点点，让你进去呢！

我用手指指我的鼻子，张大了嘴巴。我 ？

是，别太担心，就是把我让你整理的项目资料送进去就可以了。凌老板像是安慰我。

那何用我？你带进去不就可以了？我不太想这副模样进去。

凌老板像是听到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你拒绝？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人人都可以有？

那就让人人去吧！我狡黠地说。

凌老板无奈，抱着一沓资料独自进去，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快下班的时候，小伍借着泡咖啡的空档跑我这里来。面色无精打采，自嘲地说，白费了我这一身昂贵的套装，还有这一个月的奋战，人家看都没看一眼，早知这样，还不如像你一般穿个便装省事。晚上还有约会，我可不想就这样一身职业女郎的装扮。小伍撅着嘴巴，眼睛一直未曾离开凌老板办公室的方向。

工作上的业绩署名可都是你的大名，你急什么？来日方长。我安慰。

理虽是这个理儿，但是这个快餐似的时代，谁还有那个耐心？明日，他再多看我几眼，我都甚觉无趣。他没有在对的时间里给我期盼的反应。小伍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最终咖啡没有喝成。

还没到五点半，大家已经没有早上积极的心思，甚至有人怀疑办公室里是否已经没有人。收拾收拾手袋、包包，下班才是正事。

我不愿意与她们一起乘坐电梯，不愿意听她们的牢骚，所以每次我都是特意晚走几分钟。

我戴上耳机等电梯，陆陆续续来了一群人，都是穿西装的男士，似有些熟悉的模样，我低头发呆。

嗨！有人拍我肩膀与我打招呼。我抬头，是凌老板。他是故意捉弄我，我瞪他。忽然注意到他身边矗立的男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黑色西装穿得笔挺，皮鞋擦得锃亮。穿得这么考究，我微微吃惊。他见我打量他，一点也不生气，转过身来，朝我温和地笑。我窘得低下头，凌老板怎会放过我？

这就是苏鱼苏总监。凌老板轻快地介绍。

那个男人扬起一道眉毛，就是整理公司所有项目资料的苏总监？

听到这话，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好像在说，哦？就是那个只会整理资料的苏总监？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轻轻点头。

实在是厉害，那么繁杂的资料如今居然有人整理得那么详尽而完善，而且还不借用电脑。

我一愣，他是在夸我？但我更加不知所措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格一格变化的数字。心里一直祈祷能快点，快点，再快点！电梯叮咚一声，终于到达一楼，真想飞快地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