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阿文叹着气。
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阿文身体微向前倾,为的是让已经被不合脚的高跟鞋磨的出血的脚后跟的疼痛减轻一点,再减轻一点,公交车到了,车门艰难的打开后,涌出来的热气也是拥挤的味道。阿文被身后的人群拥上车,“全当省事了吧”,阿文这样想,找到了个空隙,把纸币投进投币口,公交车缓慢而笨拙的开动了。
阿文数着,一站,一站,又一站,她被往后推搡着送走一次,一次,又一次,脚后跟的疼她也快忘了,早该忘了的,但总是在推搡中又想起来,明白原来疼痛也会沁人心脾。
阿文的包紧贴在她的胸前,顶住下巴,在下巴上留一条清晰的印子,脑门上冒着汗,流到鼻梁上,眼镜往下滑,阿文挣脱出一条胳膊,一只手,抹了一把汗,扶了扶眼镜,短短几秒,已然固定了阿文接下来这几站乘车的姿势:一只胳膊抓着包,一只胳膊悬在脑袋边,身子动弹不得。“算了,反正一直都动弹不得”,阿文这样想,又过了几站,人下去了小半。
阿文向后挪了挪,挪动了,代价是一只鞋。一只脚突然凉飕飕的悬空了,脚后跟的血也慢慢凝固了,阿文盯着车窗外面,眼神也凝固了。
这样凝固着,又过了几站,人又下去了小半,车厢显得空荡荡的,阿文看见自己的鞋流浪在第三个座位下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阿文竟然有点羡慕那只鞋的自由。
阿文又往后走了走,站在了车厢靠后的位置,站在了年轻又漂亮的女人的边上,明明阿文也才二十几岁,两人站在一起,却像是隔了一代人。一个刹车,年轻女人细长的高跟鞋踩在了阿文脚上,阿文皱了一下眉头,又变得平静,向左转头,年轻又漂亮的女人瞪了她一眼,阿文从干干巴巴的嗓子里挤出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又把头转向前方,盯着窗外。
车厢摇晃着,阿文记得她上车那会儿,天还是透亮的,这时候路灯都已经晃眼了,在终点站的前一站,座位上的所有人都不紧不慢的下了车了,阿文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了选择座位的权利了,终于,坐下来了,也终于,就剩她与司机两个默不作声的人了。
阿文坐在第三个座位那,从座位底下掏出那只鞋,穿上,继续凝固的坐着。这时候的车厢真的很安静,回荡着油门的呻吟,一声,一声,一声,终点站到了。
把着扶手,阿文站起来,往后门走,下车,再走不远就是阿文租的屋子了。
到了,终于到了,真的到了。
脱下鞋子,阿文拿纸巾擦了擦鞋后跟上沾的血迹,就算是打了折,还是不便宜的,怎么都得好好穿。阿文进卫生间,洗澡,水冲到脚后跟,一阵疼钻进阿文的脑子里,低头看,还有一小块方方正正的高跟鞋印,红红的印在脚面上。洗完擦干身子,用创可贴把脚上的三处伤完整的藏起来,然后对着镜子,摆出了难看干涩的笑。阿文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吃饭。
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嗓子的干干巴巴缓解了不少,阿文不得不承认,她真的累了。
阿文想着:躺下去吧,不要醒来。
又告诉自己:躺下去吧,天亮就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