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里昂/业余编剧 业余导演 想签约的简书作者 无业游民
每天下午的三点钟左右,我会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叫钟SIR,他自诩是个西洋古董的收藏家,想要看看那块怀表,兴许有办法找到配套的发条。
起先我在火车上接到电话,并没有在意太多,这样的收藏家我见过一些,大多是打着找到发条的幌子,见面就开始谈情怀。我很喜欢钱,尤其是大把现金带来的充盈感,但我也相信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比如被我弄丢的时间和依萱的爸爸留下的怀表。
有时我会谎称没有时间,然后坐在家里等日落,这是一个可笑的谎言,我有很多的时间,多到已经很久没有刮过胡子,多到已经很久没有去买东西来装满我的冰箱。我知道时间已经不在我身上流逝,也知道就算我喝光了剩下的半瓶可乐,明天它还是会出现在冰箱里。
我开始变成一个漫无目的的慢性子,想要找人聊聊天的时候,就会答应钟SIR的邀约,去家对面的咖啡厅和他喝一杯咖啡,其实喝咖啡、红茶还是可乐都无所谓,总好过一个人在家等日落。
“东西带了么?”
“没有,放在家里了。”
“我不看那块表怎么知道能不能找到发条。”
“明天也可以看,你很着急吗?”
“没,我只是觉得你很着急。”
“我是很着急,不过着急没有用,我等了很久也不差这一天。不如今天我们就尝尝这家咖啡好不好喝。”
老板亲自端上了点好的咖啡,我有些惊讶,老板比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年轻了几岁,可能是染发剂的功劳。
“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大家都争分夺秒的想要出去闯一闯,多赚些钱买房子和车子。”
“像我这种没有明天的人,出人头地早就不奢望了。”
“不要太悲观嘛。”
钟SIR说这话的时候松了松颈口的领带,四分之一处的领带夹闪闪发光,端起咖啡嘬了一口。
以前我不爱喝咖啡,怕喝完了睡不着觉。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担忧,就算喝整天的咖啡,午夜0点的钟声响起时,我就会失去意识,直到被凌晨四点的闹钟叫醒。
钟SIR最吸引我的地方,不是能否找到发条,而是他打电话的时间不总是准时,虽说时间差前后不会超过5分钟,这却成了我和拉布打赌的游戏,若是我没有猜中时间,就会多喂它一些鱼食,有一次手抖倒多了些,撑死了拉布,日出之后它又安然无恙的吐着泡泡。
我想他本就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人,这本身就很讽刺,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跟我说能修好这块怀表。
“东西带了么?”
“你很着急么?”
“呵呵,我很喜欢这种西洋古董,有一种金属独有的厚重感。”
“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这些收藏家的心态。”
“你是指……”
“你们到底感兴趣的是这东西过去的历史,还是未来的升值空间?”
“这并不冲突吧?”
“确实不冲突,我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其实对于喜欢收藏的人来说,最纠结的并不是过去和未来。”
“那是什么呢?”
“一般来说出手的宝贝大多都是自己不喜欢或者价值不高的,舍得卖掉珍贵收藏的人往往不是收藏家,而是拍卖师或者投机商人。”
钟SIR松了松颈口的领带,四分之一处的领带夹闪闪发光,端起咖啡嘬了一口。
“我举个例子,如果你的怀表是我一件很不错的藏品,而它的价值在不断攀升,每一次攀升都给我带来喜悦,这证明了我的眼光和判断,随着与藏品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这种攀升也给我带来了困扰。”
“什么困扰?”
“人都是爱钱的,那么在钱和收藏之间总要做个取舍,而每次它价值的攀升都会让我内心进行一次这样的自我博弈。”
“恕我直言……”
“我不太喜欢恕我直言这四个字,因为这之后的话大都不怎么中听。”
“哈哈,那你还能拿咖啡泼我不成。”
说完这句玩笑我就后悔了,这就是重复与人相识的坏处,你总是没法对与面前人的关系做一个很好的拿捏,明明已经是见过聊过几次的熟人,却总是要秉持着初次见面的礼貌和矜持。
这并不耽误我对钟SIR有一丝鄙视,对依萱而言这块怀表仅仅象征着对父亲的缅怀,任何其他的情愫与之相比都显得不那么纯粹,尤其在这毫无生机的循环里,钱和保质期一样毫无意义。
不过藏品不同,它们多少象征着过去,在没有未来的时空里,过去在孤独感的逼迫下不断升值,驱赶着重复的时间。
“东西带了吗?”
“先不急,你从哪里过来?”
“江边。”
“收藏家果然都很有钱,江边可不是什么人都住得起。”
“呵呵,我只是比你多活了几年,年轻人不必太着急。”
“没准再过上几年,就赶上你。”
“有志向就好。”
“我说的是年龄。”
“房子和年龄,我宁愿选后者。”
“能变老未必是件坏事。”
出于对收藏品的好奇,有时我会放钟SIR的鸽子,我和他约好在咖啡厅见面,待他落座再电话告知他有事今天不能过去,而我就在街对面的角落里看着他松一松颈口的领带,有些扫兴的起身回家,我大摇大摆的跟着钟SIR回到他的住处,离江边不远的一家叫做观江阁的民宿酒店,看他上楼,走进一间名为叶扁舟的客房。
那一刻我觉得钟SIR这样年近40的男人总是喜欢深藏不露,虽然他没有隐瞒什么,但我知道,只有一天的时间,我们很难成为朋友。
一个惺忪平常的下午,钟SIR没有来电话,这让我有些不习惯,我按捺着按捺着,直到晚上8点才拨通那个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电话。
“喂。”
“你在哪?”
“我在江边的焰火师这里。唉,你…你是哪位?”
“我打错了。”
我突然有些兴奋,想要见见这位江边的焰火师。
像我这么虚荣的人,你动动手指,我就能爽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