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尔修斯熟稔地穿越过一排排木屋,来到一扇门前,轻轻敲起来。
很快,门被打开,洛七仍旧披着昨日所见的白色风衣大褂,唯独脸色却比昨日更加疲倦。
“珀尔修斯?又是你啊。”
洛七既是研究天气的观察员又是上层钦定的唯一的下层生育记录员。
每月固定的一天,她都会带上最新的生育数据前去上层报道。
因此,她的反重力手环与上层的是同种型号。
“洛七,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些问题。”
珀尔修斯被请进门,在桌子旁坐下。
不管来几次,她家中的布设都一直未变。
客厅内家具简陋,只有一张茶桌,一个摆满了书籍的大书柜,以及一张办公桌,桌上摆满了文件和纸张。另一侧的窗子边则摆放了一架用于观测天气的望远镜。
“很抱歉啊,我还是没有探听到与拉克西思有关的任何消息。”
洛七一边抱歉地说,一边给坐在茶桌旁的珀尔修斯沏茶。
“不过,珀尔修斯,你还是不放弃寻找她吗?”
珀尔修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视线被一副油画锁定。那是一幅风格绚丽明亮的肖像画,画上的女主人公正是洛七,画中的背景则是王廷中央大厦。
不用猜,珀尔修斯也知道此画诞生于何人之手。
“啊,她可是我的梦中女神啊。”珀尔修斯半开玩笑地说。
“那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陶瓷茶碗烫好后,被放置一边,洛七从茶座抽屉内取出一袋预先捻揉好的青叶茶,将茶叶取出一勺放进茶壶中。
“我干这行差不多快要五十年了,比你出生的日期还要早几十年呢。”
“然而,下层没有一个叫做拉克西思的人。下层原始住民虽然没有居民编号,但取名大多都是两个字,很少有取四个字的。”
“我知道。”
“你知道?”洛七手中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转而无奈地笑道:“侧王廷大人啊,请不要委托给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再帮我找最后一次吧。”珀尔修斯请求道。
“一次也不行!梦中女神还是留在你的美梦中,待你自己去找吧。”
“如果我说,拉克西思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呢?”
洛七叉起腰,颇为无语地看向珀尔修斯,此时,他的脸上尽是落魄。
“告诉我她的身份,我会托我在上层的朋友帮你去找。”
珀尔修斯抬起头,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她——她——她曾活跃于下层最大的马戏团——Funny Goose.是马戏团的红牌,是被称为‘Nymph’的歌女。”
轮到珀尔修斯说明她的身份时,他居然变得磕磕绊绊。
“没想到,这梦中女神还不是随便杜撰的。”洛七扬起一边眉毛,露出赞叹般的目光。
“当然不是了!”珀尔修斯激动地反驳道。
“哈哈哈哈。”
洛七毫不在意地放声大笑着,她是个笑起来很妩媚的人,望向她的笑容,珀尔修斯竟感到一点难堪与不好意思。
就在两个人不注意的时候,茶壶突然爆发出“呜呜”声,大量绵密的泡沫从茶壶里翻涌出来,揭开了壶盖。
洛七见状迅速关闭电源,拿起抹布擦掉滚出来的泡沫。
洛七往壶中一望,无比失望地说:“哎呀,茶被煮坏了。看来我们聊天聊得有些久了。”
“抱歉,珀尔修斯,这茶也许不能喝了。”
“没关系,我平时也不喝青叶茶。”
究竟是加到了多高的温度才会把茶煮坏掉啊。珀尔修斯默默在心中吐槽道。
“哈哈哈,平时泡茶这种工作都是交给我爱人的。”
“但他现在不在…….”
洛七拿起茶壶,仔细擦拭起它的表面。
“说起来,洛七,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珀尔修斯决定不能再拖了,今天他必须要敲定2104是不是维纳斯。
“你是想问我,2104是谁吧。”洛七突然抢先说道。
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珀尔修斯顿感一阵无力。
“嗯。”珀尔修斯艰难地承认道,听上去洛七也知道裸画的事情。
可洛七却露出了笑容。
“对于他是谁这个问题,侧王廷大人完全可以自主判断。”
“如果你此行的目的真是找我要他的地址,那么我就把这个纸条交给你。”
洛七背过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条,交到珀尔修斯手中。
珀尔修斯接到纸条,那上面详细标明了一个地址。
“洛七,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洛七缓缓说,露出的神色里多了一丝冷漠,她背过身,似乎不想再与珀尔修斯说下去。
“不过,珀尔修斯,无论谁来找过你,我都希望你能铭记一句话。”
“什么?”
“不要听信羊,更不要加入羊。”
珀尔修斯震惊地看向她,一瞬之间,他与洛七之间的距离遥远了起来。
“羊?你怎么会知道羊?羊究竟是什么?”珀尔修斯激动地站了起来,可洛七并没有理会他的任何疑问。
“侧王廷大人,如若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就请回吧。”
珀尔修斯惊得说不出任何话。而洛七始终背对着他,不发一言,空气像是凝固一般令人窒息的难受。最后,珀尔修斯只能失望地离开。
直到听见木门被关上的声音,洛七这才转过身。
她来到窗边,目送珀尔修斯远去的背影。
平时的珀尔修斯笑起来阳光多彩,眉宇之间也温柔舒坦。但今天,珀尔修斯看上去被心事笼罩,就连微笑也极不自然。
Golden Dusk再次被阴翳笼罩。时针即将指向正午,天空却无光无彩,阴沉得可怕。
从昨日看到他和2104一起拜访她的那时起,她就在猜想,直至今日现在,她才证实了她的猜想——珀尔修斯已经被羊盯上了。
洛七来到书柜前,她拉开书柜两边,里面露出的是一个与书柜等高的壁橱。
一套女子服饰和一张精美的面具挂在那上面。那正是传闻中维纳斯所穿的衣装。
2104让她趁着今日天气可见度低把这套衣服丢掉,但她并没有照做。
因为——她要穿上这套衣服,“成为”维纳斯。
离开下层后,珀尔修斯又坐上了自动悬浮列车,再次前往瑞勃街。
他忽然想起他与2104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列车上。
那天,珀尔修斯打算前往银庭之门打听公主裸画的事情。
他清楚记得遇见2104的前几分钟,他还在心里狠狠奚落他见过的无趣贵族。
而当列车靠站停下时,2104慌慌张张地跳进了列车厢。
他拍着胸,大口喘着气,扶着座椅坐下。
“呼——幸好赶上了。”
2104坐在珀尔修斯身旁,因其绚烂的金发而引起了珀尔修斯的注意。
“啊?”
见到珀尔修斯一动不动地注视他许久,2104不禁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啊,抱歉。”
珀尔修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了视线。
那真是一位面容清秀的青年。不不不,实在是过于清秀了。他那时如此想到。
“你好啊,我是2104,现在要前往王廷。这辆车的目的地是王廷对吧?”
那也是2104第一次向他搭话。
对方加重了后面的疑问词,看起来,他似乎不能确定这辆列车的终点。
“嗯。”珀尔修斯肯定道。
“啊哈哈哈,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我会不会上错列车了呢。”
2104自嘲般地笑着,露出羞愧似的笑容。
“我啊,就有一次不小心上错了车而差点迷路回不来了呢。”
“呃……哈哈……”
珀尔修斯实在不擅长与自来熟的人打交道,他只好一边干笑一边附和着。
“那一次,列车开到了我以前从未去过的街道。我下了站之后,在那条街兜兜转转好几个小时都没走出去,不过幸好我碰到了一位熟人,在她的帮助下,我总算是离开了那里。”
“啊……嗯。”
该说些什么才好?该说些什么才好?该说些什么才好?
珀尔修斯在心里崩溃得近乎发狂。早知道他那么麻烦就不该看他了!
“话说,先生也要去王廷吗?只剩下三个站了。”2104突然问。
珀尔修斯至今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无缝转移话题的。
“是啊。我去王廷办些事。阁下穿着不俗,此行一去是为了?”
虽然他不太愿意与对方对话下去,但为了保持身为贵族的礼仪和风度,珀尔修斯好歹也得稍稍假装一下……
“哇哦,原来先生你还会这样说话,好像大人物哦。”2104赞叹般地说道。
为了撑起该有的面子——喂喂,这不是关心的重点吧!
“我去王廷啊,是要参加第二轮考核。”2104说。
“考核?”
“是呀,王廷最近不是在招御用画师吗。我已经过了第一轮考核。”
列车即将到达终点,开始逐渐减速。
在车厢内播放的语音提示下,所有人逐次走下列车。
此行的终点,最后一站便是王廷通向外界的唯一门关——银庭之门。
高耸的银墙绵延数千里形成一个圆将王廷包围,只露出一道门关对外开放。这便是银庭之门,正如其名字一般神圣不可侵犯,每个出入此关的人都会受到军队的严格盘问与检查。唯有持有特殊通行证的五大臣以及王的家臣才能自由出入。
穿过此道门关,就是王廷的最外围——银庭。
银庭是负责审判罪犯的最高法庭。国王也将作为监督而出席银庭审判。历史上,不少出名的案子都是在银庭召开。
而珀尔修斯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是银庭之门面前的广场。
珀尔修斯抬头望向那座伫立在云端的大厦,大厦不见顶点,唯有反射的刺眼白光。
大厦顶楼的露台就是永生玻璃花园,刺眼的白光则是玻璃反射出的自然光。
那座神秘的花园即是那个人与拉克西思的重逢之地,也是罪恶的根源。
那一天,他清楚地记得,天气晴朗,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