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客厅。苏瑾蜷缩在沙发的一角，两眼通红、满是血丝——这一夜她几乎没合眼。茶几上那杯昨晚没喝完的温水早已冰凉，倒映出她憔悴苍白的面容。许闻舟温柔的笑脸与垃圾桶里那张染血的誓词交替出现在她脑海，锋利如刀，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苏瑾伸手触碰脖子上挂着的心形项链吊坠。那是许闻舟去年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小巧的金属心面上刻着两人的姓名缩写“WJ& SJ”。苏瑾指尖用力按压着吊坠，将那冰凉的金属硬生生嵌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力量。可脑海中的回忆却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本就千疮百孔的理智。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清晨的死寂。苏瑾吓了一跳，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她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闻舟同事刘浩。苏瑾连忙接通，嗓音沙哑：“刘哥？”
“小瑾，你……”电话那头传来刘浩焦急而小心的声音，“你还好吗？我刚听说……闻舟他，真的失踪了？”
苏瑾只觉胸口发堵，一时说不出话。片刻后她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嗯”字：“警方……警方已经在找他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刘哥，闻舟最近有没有提起过他在忙什么？警方问我他是不是遇上麻烦，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刘浩低沉的叹息：“他最近确实在查一个敏感选题，好像是关于一家私立医疗机构的欺诈案。他说那些人太黑心，坑害了不少病人，背后牵扯很大的利益链。他还托了我一个表哥——在市卫生系统上班——帮忙打听一些资料。这段时间他行踪有点神神秘秘的，几次约饭都临时推掉，说手头有急事。我当时就劝过他小心点，别惹到不干净的人……小瑾，你说，闻舟的失踪会不会跟他调查的案子有关？”
苏瑾只觉得握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医疗欺诈案？闻舟从未向她提起过。他为什么对她隐瞒？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根本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危险？苏瑾强忍住声音的颤抖：“刘哥，你愿意把这些情况告诉警方吗？他们正在调查线索。”
“当然。”刘浩连声答应，“我一会儿就联系负责的警官。小瑾，你千万别太难过。闻舟那小子正义感强，但也很谨慎，他要是真发现不对劲，说不定提前藏起来了呢。”
挂断电话后，苏瑾怔怔地握着手机。窗外天色已亮，但她的心依然沉在黑暗里。手机里刘浩的话不断回响：医疗欺诈、巨大利益链、神神秘秘……闻舟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他小心到连自己也不肯透露半分？苏瑾抬手捂住发胀的额角，思绪乱成一团。“对不起”——许闻舟最后那条短信再次浮现在她眼前。那究竟是一种愧疚的告别，还是一个不得已的警告？苏瑾咬紧牙关，眼泪悄然滑落。闻舟，你明明承诺过要永远在我身边，现在却丢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该怎么办……
门铃突然响了两下，把苏瑾从悲痛中唤回现实。她连忙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整理了一下头发，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开门。房门一开，林佳楠拎着早餐站在门口，秦川也笔挺地站在她身后。
“瑾瑾，你一夜没睡吧？脸色白得吓人！”林佳楠一进门就关切地打量着苏瑾，将手里的豆浆和粥往餐桌上一放，“我怕你没胃口，给你带了粥和油条，多少垫垫肚子。”
“谢谢你。”苏瑾对好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沙哑。她请两人进屋，自己揉着太阳穴，尽量掩饰通红的眼眶。
秦川上下打量了苏瑾一番，眉头微皱：“苏小姐，你脸色很差，还是在家休息比较好。我本来想请你去警局协助调查，但如果你身体不支，可以暂缓……”
“不，我可以，”苏瑾摇摇头，勉强挺直了背脊，“闲在家我只会胡思乱想。我想参与调查。”她说这话时语调平静而坚定，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咨询室里引导来访者冷静分析问题的心理师。
看着她略显憔悴却目光坚毅的脸庞，秦川点点头，也不再劝：“好。正巧，我来就是想和你们说明一下情况。”他翻开携带的笔记本，边看记录边说道，“我们已经联系了闻舟所在报社的主编和同事，他们都很愿意配合调查。他的一位大学好友李承泽今早也主动打电话给我们，表示知道一些情况，下午会到警局来见我们。”
“李承泽？”苏瑾愣了一下。许闻舟的发小兼堂兄，昨天才从外地赶来参加婚礼。婚礼彩排那天李承泽还半开玩笑地调侃闻舟办婚礼弄得“神神秘秘”，难道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对，就是他。”秦川合上笔记本，看向苏瑾的眼神带着一丝慎重，“苏小姐，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怀疑许闻舟的失踪和他近期暗中调查的案件有关联。如果你这边有任何新线索，请一定告诉我们。”
苏瑾闻言立即将刚才刘浩电话里说的内容详细转述了一遍，包括闻舟调查医疗欺诈案以及托人搜集资料之事。秦川听完后眉头锁得更紧了：“医疗欺诈……如果真如你同事所说牵涉到大人物，那闻舟很可能撞上大麻烦了。他掌握了某些证据，惹得对方狗急跳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不会的！”苏瑾听出秦川话里潜在的担忧意味，心猛地一沉，脱口反驳道，“闻舟不会就这么……就这么出事的！”话说到一半她哽住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情绪，声音嘶哑却坚定：“秦警官，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察觉到危险临近，所以假装失踪，暗中躲起来继续调查？他也许并没有遭遇不测，只是不得已不能跟我们联系。”
秦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理论上，这也是可能的情况。但从我们目前看到的迹象来判断，概率比较低。”他尽量用委婉的语气道，“许先生的行李、证件都留在了8008房，没有带走任何私人物品。而那张染血的誓词，更像是发生了某种突发意外的迹象。”虽然秦川措辞谨慎，但这些冷静的分析字字如针，扎得苏瑾脸色煞白，身形晃了晃。
“喂，你这警官怎么老往坏处说？”一旁的林佳楠再也忍不住，提高声音瞪向秦川，“我们还抱着希望呢，你非得说这些丧气话？”
秦川被林佳楠训得一愣，随即神情缓和下来，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太直率了。但请相信，我们绝不会放弃希望。”他看了看苏瑾，语气郑重起来，“目前没有发现许闻舟的遗体，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遇害，只要一天没有找到人，我们就有理由相信他还活着。说不定真像你所想的，他在暗处寻找机会联系警方。”
苏瑾低着头，没有吭声，只是再次紧紧攥住挂在胸前的心形吊坠。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昨晚愤怒又担忧的脸：“闻舟这么可靠的人，肯定是出事了才缺席婚礼！”她声音低低地开口：“就算闻舟想保护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除非他别无选择……所以，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巨大的危险。”说这话时，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秦川沉默片刻，随即郑重地点点头：“我们也会朝这个方向调查。苏小姐，我向你保证，我们警方会尽全力找到他。无论他是被困住了，还是不得已躲了起来，我们一定把他平安带回来。”
苏瑾抬起头，眼眶里蓄着泪，但目光依然坚定：“谢谢你，秦警官。我相信你们。”
下午，在市局的问询室里，明亮的日光灯映得室内一片雪白。苏瑾和林佳楠并排坐在长桌一侧，对面坐着许闻舟的主编周宁和同事刘浩。周宁年约四十，神情带着深深的忧虑：“许闻舟是个难得优秀的记者，为人正直有冲劲。这次他跟我请命去查那个医疗纠纷大案，一查就查得很深。他提过可能牵涉到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物……我当时还提醒他注意安全。”
一旁的刘浩也补充道：“是啊，闻舟这段时间经常加班到很晚，不断翻资料、整理采访记录，写得满桌子草稿纸。他还借了我的一台备用单反，说需要多拍些照片存证。”
听着两位同事的讲述，苏瑾心如刀绞。原来闻舟背地里为这件案子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她这个未婚妻却一无所知。她仿佛能看到那些深夜昏黄台灯下的场景：许闻舟伏案工作的身影、他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手稿和疲惫却专注的眼神……苏瑾鼻尖泛酸，眼泪差点又夺眶而出。这个傻瓜，宁可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风险，也不肯告诉她半分，他是怕她担心，可曾想过自己现在有多害怕？
问询室的门被推开，李承泽快步走了进来，在周宁旁边坐下。他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李承泽冲苏瑾点点头，嗓音沙哑而愧疚：“小瑾，对不起，我也是现在才知道闻舟出这么大的事。”
“承泽哥，昨天婚礼前……闻舟有没有跟你提到什么？”苏瑾强忍住悲痛问道。李承泽和许闻舟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如果闻舟有事瞒着她，也许会告诉这个堂兄。
李承泽叹了口气：“闻舟半个月前联系过我，让我帮他查一件旧闻，和几年前一个医疗事故有关。他说这背后牵扯到不小的人物，让我别声张，尤其别让你知道，省得你为他担心。”他望着苏瑾，眼神内疚又复杂，“我原以为只是寻常调查，让我帮忙打听些人脉消息，真没想到会这么危险。”
苏瑾听到这里，只觉心头又酸又痛，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闻舟选择对她隐瞒，竟真的是为了保护她不受牵连。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一旦出了事，她该承受怎样的打击？苏瑾努力压住翻涌的情绪，哑声问：“他……有没有提到别的什么？”
李承泽回忆着，缓缓说道：“他提到过一个名字——‘赵明’。说这个人很关键，要我帮忙查查赵明的背景。但具体细节他没来得及细说。我原本今天打算找机会和他细聊，没想到……唉。” 李承泽脸上满是懊悔，如果早知道会出这种事，他昨晚无论如何也要追问清楚。
“赵明？”秦川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一凛，当即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我们会调查这个人，看看是否和闻舟查的医疗案有关。”
苏瑾心跳忽然加快。“赵明”——这个名字她从未听闻，却隐隐透出诡异的不祥之感。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婚礼现场那个侧门匆匆离去的陌生男人，以及监控录像里凌晨2点10分出现的模糊身影: 两者都戴着帽子、故意压低头、快速避开人群……而且，都是男人。难道……会是同一个人？苏瑾越想越心惊，手指不由握紧了身旁椅子的边缘。
一整天下来，调查问询的信息纷至沓来，却又让谜团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傍晚时分，初步的调查告一段落。苏瑾跟着秦川走出警局大楼时，只觉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力。秦川见她脚步虚浮，伸手扶了一把，皱眉道：“我送你回去吧。”
暮色四合，街灯次第亮起，汽车行驶在回去的路上投出长长的光影。车内一片静默，只有引擎的低鸣声。苏瑾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思却早飞回了那个空荡荡的新房。忽然，她攥着胸前项链的手指微微一紧，低声开口：“秦警官，如果……我是说如果，闻舟真是被他调查的那些人抓走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找上我？我是闻舟最亲近的人。”
秦川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收紧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着手排查那些重点嫌疑人。今天起你家附近会有便衣警员暗中守卫，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我们能第一时间察觉。”
苏瑾轻轻点头，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是我们警方分内的事。”秦川平静地说道，言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保护好你，也是破案的重要一环。”
很快，汽车驶入苏瑾所住小区楼下的街道。夜幕低垂，天色深蓝如绒。苏瑾推开车门下车，疲惫地对秦川道：“你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川微一点头，从衣兜里抽出一张警官名片递给她：“把我手机号存上，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苏瑾接过名片，小心收好：“好的，谢谢。”她目送秦川驱车离去，夜风拂面，不由打了个寒战。抱紧双臂转身走向单元门时，她余光瞥见绿化带的树影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便衣警察正警惕地四下张望，见到她看过去，还对她微微点头示意。苏瑾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推开单元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自己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轻微回响。苏瑾强撑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家门口，刚掏出钥匙，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不要再查下去，不然下一个就是他。”
苏瑾呼吸倏地停住，心仿佛被人攥住狠狠一拧。指尖发麻间，手机差点从她手中滑落。她猛地抬起头，极力朝四周望去。楼栋转角处的昏暗阴影中，似乎有一道黑影站立不动。一双幽幽的眼睛正从黑暗里死死盯着她！苏瑾只觉遍体生寒，想要喊人却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再定睛细看时，那双冰冷的眼睛已隐没在拐角的黑暗中，仿佛从不存在过。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卷起走廊角落几张废纸。苏瑾只觉背脊一阵发凉。颤抖的手指费力地点亮手机屏幕，那行威胁的文字在幽暗走廊里泛着荧荧蓝光：“不要再查下去，不然下一个就是他。”这短短几个字如同索命的咒语，将她最后一点侥幸彻底击碎。苏瑾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站稳，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荡。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掏出秦川的名片，指尖几乎捏不住手机屏幕。但她知道，现在绝不能退缩——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威胁多可怕，为了许闻舟，她也要查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