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已经结束了,十一月底天气冰凉,我想应该在某个周日煮一次火锅。还是老习惯,少肉多蔬,土豆,白菜,西红柿,香菜不能少,土豆一定不能少,其它就随缘。底料是辣的还是清淡一些,就看天气情况了。当然还是选海底捞,再信它一次,因为我们也没有太多选择。实在没有办法忍受那种没有香味的辣椒。洗净,切碎,加底料,然后等着沸腾的汤把菜和肉搬上搬下。
边吃火锅边等着冬天下雪,这是迎接大雪最好的方式,我猜我会这样度过每一个冬天,往后十年也是一样的。
我就这样悄悄地想着,煮菜和洗衣服都能让人开心,但我不会轻易告诉别人,这是私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真的变得和我父亲一样,话越来越少,不喜欢和人说私事。
成年的原始意思可能是成为年兽,三百多天都让自己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在空间看到一个朋友,实习快要回来了,她长我一级,但我们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这是缘分或者命运,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上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走同样的道路,某些未来的命运,我们是相通的。如果悲观一点,我们都会在消失在世界上的时候相遇,死亡如风。我想到了加缪的西西弗斯,乐观一点,这样好一些,我这样想,至少我们在重复中还在创造意义,有意义就是反抗的最大动力。
我可能和故乡的人都会失掉联系,和故乡也失掉联系,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也没有很正式地一起出去看看我们来到的地方,没有聚过餐或者去看看长江的大桥。想起一些高中时候的事情,又发现记得不太完整了。
在大学三年后,忘记了好多事情,比如天气,比如夜色,比如某些特别重要的数学定理,黄昏是我最不会忘记的时刻,它让我安静,启发我思考,但我也记不住每个黄昏时分的重要时刻。
所以把每个重要时刻都记下来,我一直这样计划着,用类似回忆录的方式。虽然这么年轻的时候写回忆录听起来有些暮气成成的感觉。用戏仿的方式好一些,年华似流光,每闪过一次都会有东西消失掉。
米兰昆德拉特别天才,他发现戏仿是一种幽默的行为,幽默是对不可承受的接受和我们保持尊严的最后方式。我时常觉得需要一个时机,某天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发现,也许最好的时机早已经过去了,我每天都坚持要睡够7小时,也许睡着的时候它就过去了。
我们流行给熟人取个名字,我们管她叫大喜。名字和人真没多大关系,她一点也不大,很高而已,笑的时候像每个暑假的紫薇,大明湖畔夏雨荷的女儿。我高中没有坐她四周,在她四周的是四眼,四眼是我们宿舍的,对可乐上瘾,我身边智商最高的人,人瘦如柴。
学校的木兰花每年都开得很好,这没什么稀奇。我在某年某个月周日的时候碰到她去食堂,我只记得是周日,只有那天,三楼回族同学食堂的米线才有可能买到。
米线是三楼最好吃的东西。等米线的时候我们简直就是战友,人太多,得使劲挤。等的时候无聊,于是聊了很久。日常抱怨作业太多,日常抱怨睡不够觉。最记得的是隐约中得知她身体不是很好,失眠和神经性头痛。高三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不是孤立的,有共同的作业要写,有共同的试卷要考。没有交浅言深的禁忌。于我而言,那时候说不上痛苦,只有压抑,于她而言,伴随的是真实的身体痛苦和心理压抑。
人人都对未来怀着一些隐忧,没有人是安全的。
回教室自习的路上我们碰到了那些年年都盛放的木兰花,没有注意时候,它们花期都快过了。后开的花还在继续,是常说的“一树一树的花开”,树枝被压的有点低,树下落得满地都是,花瓣上有蚂蚁爬过。我记得这样的场景,她看着木兰花傻里傻气低笑起来,然后不再出声,一会又微微笑了起来,走过了木兰。这笑容的模样我也记得不太牢了,只是那笑与不笑的间隙一直记到现在。
我记得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花来比喻青春,我想木兰花应该是其中的一种,因为有朋友在它下面笑起来的时候绚烂又让人觉得难过。
我第一次发现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大雪簌簌飘落下来很有意味。从灯光下看大雪更有纷纷扬扬的样子,落地的时候有些雪花会化掉,存留下来的就漫无边际地堆积起来,寂寂如幻灭。
我一直觉得孤独并不可怕,因为它只是打湿我们,潮来潮往就会适应它。而死亡如风,常伴吾身。下雪的时候是孤独和死亡的叠加,和孤独与死亡相伴的是浪漫,所以浪漫是危险的。
那年木兰花开败时候下了很大的雪,我就是在灯光下看雪的时候思考这些问题。我发现了孤独,幻灭和大雪的秘密,我的内心有些惊喜,表现得却很平静,我想这就是大雪的力量,宁静了一个人对幻灭和孤独的体悟。
那时候天寒地冻,大家都想在课间的十分钟下楼去看看。这样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给人留下笑柄,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所以我才会悄悄跑到昏黄的灯光下。
我在灯光下不小心碰到了她,她也悄悄冒着神经病的风险来看大雪。我们一起仰起头感叹雪花大如斗,感到一些共同的情绪。
我想到了孤独,幻灭和雪花本身,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么。这片段的回忆一直占据着我的心灵,因为这是少有的和爱情无关的浪漫,是让我们都感到百感交集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