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傍晚,在我躲避尘世喧嚣,为写作借居的远村一间小屋里,灯,突然灭了。我知道,不是停电,是灯泡从灯头上突然脱落。我的小屋顿时黑暗了,我的心也随之黑暗起来。
其实换个灯泡就可以重现光明,可我没有任何准备,灯泡的根部还留在灯头里,换起来需要拉断电闸,岂不麻烦?!于是,我走出屋外,心想,走走吧!为了8月15日以后还有8天课要去外地,这些天忙着赶稿子,完成编辑交给的任务,已经几天没见到太阳了。
可这时候,已经没有太阳了。
小屋很偏僻,附近的人不知我做什么的,蹲在门口坐在路边的男男女女看着我,在嘀嘀咕咕。我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不知是天黑的原因,还是我们身在两个世界!?
此时,多么希望有个人,陪着我走!
就在今夜,在这有些泥泞的小路上。
我心有所动,果然身边走着一个人,带着一股浓浓的清香。不知她从哪里来,怎会突然出现我身边。但我已有擦肩的感觉,甚至我的左手心里有了一丝温柔。
昨天夜里下过雨,今天夜里仍然没有星星。
对面有人走来,我需要往右挪挪身子,而且要多挪一点,因为我的左边陪着我走着一个人。可是,对面来的人只是一个影子,忽一下飘过,似乎从我的耳边。我忽然想,早知这样,就不用挪身子了,可我突然感觉身体左边已经虚空,手心里的温柔换成了一块冰凉!
我孤零零打个冷战!
在这尚未立秋的这日傍晚!
难道因为我往右挪动身体,左边陪伴我的人感觉到了距离?距离的远近无法用仪器测量,只能用心来感觉!许多望不见的其实都在心里,许多触手可及的其实都已远在天涯。心里的却常常被冷漠,远在天涯的却常常受到爱抚。
世界就是一个鬼东西!
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像人的躯体,我们都在自己的躯体上奔波:饿了,在自己的躯体上升起炊烟;渴了,在自己的躯体上挖井掏水;困了,躺在自己的躯体上睡觉做梦;死了,又在自己的躯体上修筑坟墓……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躯体埋葬自己!
小路总有尽头!
回来的时候,小屋的灯亮着!
那个黑色灯头依然是黑色!
屋内不但多了许多光明,也多了许多声音:有来自于土中的咳嗽声,有来自于墙壁的二胡声,有来自于西红柿里的呼吸声,也有来自于书本中的搏斗声,还有来自于暖壶里的呐喊声,还有来自于空气中的欢笑声,还有来自于房顶的哭泣声……
我的小屋热闹非常!
我却独自坐在一隅,把所有的空间留给这些声音。因为我只需要思考!嘴边的香烟袅袅升起,飘成美女们手中挥舞的彩带!而我唯独思考的,是走在路上,给我手心里温柔的那个物体!
也许不是。物体是可以看到的。而我没有看到手心里的温柔。温柔就是温柔,不知该给她一个什么称呼。突然传来世界的笑声:冰夫,你要一夜无眠了!谁说的?我的眼皮已经打架!
说不定今夜睡得最香,因为手心里的温柔已经睡在我怀里,样子懒洋洋的,像雾、像风,也像梦——半生难得一次的毫无牵挂——忘记所有,放空生命和思想,世界是一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