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议。----礼记
一部中国史前时代,除了石史之外,惟有神话学可以解之。----丁山
自注:夏的君主生前称“后”,既是母系氏族的遗存,也是对“司”这个工作的尊重和升华;死后称“帝”,事实上应该是“褅”,一种祭祖的仪式。虽然国内外历史学家普遍认为殷商才是华夏第一帝国,但是越来越多的考古发掘结合历史资料显示:华夏的炎炎“夏”日正鲜活的扑面而来。
第一章 后羿隐退
斟寻,春分,平旦,洛水南岸。夏后仲康带领后妃世子五司百官正在给后羿送行。
遵照羿的安排,没有任何仪式。
仲康想亲自上船送一送,也被羿婉拒了。
船行过半,洛水的雾气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
昨晚,夏后仲康坚持设宴送行,酒行至鸡鸣方歇。宴席开始之前,夏后仲康尊称羿为后羿,与启并尊,百官朝贺。这的确超出羿的预想,真的也罢假的也罢,仅仅这一天而已。在山呼海拥的“后羿”声中,羿升尊位,仲康次之。左右司士安排各官入座。
与夏宫的觥筹交错不同,羿的官邸出奇的安静,安静的没有一丝亮光。
嫦曦和姮娥自从嫁给后羿之后,还是第一次住在同一个穹帐,两人轻声细语的聊了很久甚至聊到了小时候在穷桑的糗事。
穹宫里的少妃纯狐已经沉沉睡去,她懒得思考这些事情。
后羿带来的空桑宗兵还在忙着收拾行装,没有人声马鸣,只有步履匆匆。
行船之前,洛神还是要敬的,这个礼节断不能少。洛伯想代替羿沉璧,被羿拒绝了;仲康也提出代为行礼,也被羿拒绝了。
看着白璧沉入洛水,羿随即登船。
东夷长篙撑开离岸石,船开始缓缓前行。夏后仲康挥手示意,羿和纯狐也站在船尾向南边挥手示意,一排宗兵站在羿前;嫦曦和姮娥则带着孩子们站在船头望着北岸。
一场突然而至的浓雾,阻隔了送别人群的视线,也引起了送别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
船上没有人说话,对岸还是越来越清晰。岸边的草丛里影影绰绰。嫦曦和姮娥相视而笑,微微点头。
风道北来,太阳升起。
风里似乎掺杂着一些哔哔啵啵的声音,洛水南岸的君臣一阵骚动。
浓雾毕竟挡不住风和太阳。
当南岸看到北岸燃起大火的时候,仲康才知道后羿一行烧了行船。食时将到,烟火才慢慢消失殆尽。
仲康没动,仲康身后的群臣也不敢动,整个场面寂静的像一场狂欢前的祭祀。
世子相估计是饿了或者是烦躁了,扭头看了看昆吾,昆吾会意。
“王上,后羿去意坚决,再等也是无功;您一路车马劳顿,还王上请保重啊。”司徒昆吾后撤一步,拱手说道。
然而,仲康似乎没听见,稳如磐石。
昆吾赶紧说道,“司寇,您说呢?”
寒浞刚刚接替后羿的司寇一职,显然还没有适应;当昆吾称呼他为司寇时并没有任何反应。
昆吾见到这种情况,不仅没有尴尬,反而微微一笑。昆吾清了清嗓子,声调略微太高一些,“寒司寇,咱们是否应该请王上回宫了?”
寒浞这才听到昆吾在喊自己,赶紧后撤一步,拱手说,“昆吾司徒所言极是,王上,后羿烧了行船,再等也是增添劳累,还请王上保重。”
仲康一动不动,群臣却激动了。
群臣的恳求声如排山倒海激起了洛水的波浪,但并没有惊动夏后仲康。
这一天来的太突然也等的太久,后羿昨天中午才提出今天早晨离开,以至于担任左右司士的韦顾二侯跑断腿也没有能够通知所有的晚宴人员,更多的臣侯是星夜兼程赶来送行的。
十二年前仲康还是无忧无虑醉心酿酒的四王子,国中大小事宜都有父亲和王兄太康以及那些臣子们处理,他和同是庶出的二哥三哥只知吟诗赏舞品酒,好不快活。
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姐妹们都嫁出去了,夏后启在的时候还每年回来一次。称帝之后,姐妹们也都去夏河故地拜祭,也见不到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王兄太康,守孝期内外出打猎,这个做法的确不是继承人的做法。至于先帝启和伯益之间的往事,他并不清楚。既然大禹弥留之际说了“无论夷夏哪一方继承帝位,必须遵从古制守孝三年,在此期间非继承方的负责人临时监国”的遗言,而且夏后启尽管废了帝号但这个遗训还是保留的。况且,后羿也没有对太康做出越礼之举,而且后羿亲自派人请他回来,他自觉无颜面对使者,只是恳求滞留在斟寻的妃嫔及子女送往蜀地,这一点后羿也没有阻拦。
“小七,难道那个反叛先帝的小七又闹出什么大乱子,才迫使后羿匆忙决定前去处理?不对,如果是去夏河故地,应该沿洛水西行,然后顺渭水北上才对啊!”
“他如果回空桑,应该东渡伊水,北上济水,这才是最快的路线。”
“他如果回有穷祖地,确实需要渡洛水北上,穿过亡山,再北渡过下龙门就可以穿越大河,一路东北向即可抵达。但是后羿是穷桑正封的东夷王,就算东夷有小小的动荡,也没有任何人敢打有穷的主意,他肯定不是去那里。而且渡河是需要船的,难道他还有接应之人?”
“不对,在太行和王屋之间还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从原直达安邑,不过后羿肯定不知道这条路;如果后羿知道这条路,也必然知道此路直通安邑,而安邑是大禹灵地,一路上都是姒姓死士把守,后羿作为夷族断不敢以身犯险前去。”仲康的思绪转的很快,后羿烧船显然是欲盖弥彰,他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后羿到底要干什么呢?
“接应之人?!”
想到这里,仲康看了看对岸,突然双膝跪地,面朝洛水,大喊,“羿父害我啊!”
寒浞和昆吾离得最近,听得清清楚楚但也惊得目瞪口呆。群臣看到仲康跪地,虽不知发生何事,也赶紧跟着跪下,刚才山呼海啸的洛水南岸突然静寂无声。
中国自古以孝治国,不孝是罪无可赦的死罪,所以后妃也赶紧拉着世子跪下。
“羿父害我啊,留我一人,国何以治啊?”仲康又大声喊道。
这一声凄楚凄凉凄切之音,逆风而行,直抵洛水北岸。
整个洛水南岸,站着的除了马就是祭司了。
哪知仲康两声大喊之后竟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绵软无力后仰躺在了跪步上前想扶仲康起身的寒浞和昆吾的手里。
这一瞬间,昆吾呆住了,只顾着看着手里的夏后仲康;毕竟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昆吾手足无措。
寒浞毕竟年轻,大喊一声,“祭司何在?”
人群中闪过一个身影。此人正是祭司巫韶,巫韶走到仲康之前,双手由腰部向上缓缓伸出,未待手臂伸直,仲康已睁开双眼。
祭司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仲康也在寒浞和昆吾的搀扶下慢慢站起。
仲康并没有说话,仅仅是用眼神示意让寒浞和昆吾退下。
仲康拉着世子转过身来,面对群臣傲然站立。
“贤臣,今日羿父渡洛而去,焚船明志。对各位辅国之能信任备至,望不可违其托付,协助小子共建大禹之九土。”仲康声音洪亮,全不似猝死还魂之人。
仲康昏迷之时或站或跪乱做一团的群侯百官又统一跪拜,表示不违羿父之忠心。
仲康示意百官起身,亲以玉璋沉洛水礼洛神,后帅师回宫。
夜半,对岸的草丛里,一队女兵方收弓纳箭,悄然离去。
有穹王羿监国十二年后,带着“后羿”的封号和他的彤弓素缯在洛水的浓雾中飘然北去。
自此,夏后仲康亲自执政,夏后国开始新的一页。
这一年是公元前2043年,夏后世子相14岁。
(题外话,同一时期,飘摇百年的古埃及也开始重新步入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