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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陈溪都会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出去半天,干啥也不知道,她不说,她妈也不问,只是村里的人看到陈溪风风火火的样子,开始背后指指点点,估计是老张头散播出去了那天的事。陈溪妈有点受不了别人的嘲笑,索性不出门了,只有陈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照样来来去去。
这天下午,陈溪从村外回来,骑着自行车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块石头扔过来刚好砸在后车轮上,咣当一声刺耳的响,陈溪一下子从车上摔了下来。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原来是村里大户老黑家的儿子小黑,身后带着一群小屁孩,山寨王一样趾高气扬的看着陈溪。
这老黑倒不姓黑,因为人长得糙,皮肤黑,村里人都叫他老黑,还有一个原因,他心眼多会做生意,什么来钱干什么,十里八村的也坑了不少人,人都说他心黑。老黑是村里绝对的有钱人,财大气粗,碰到村里修路开渠等等事情需要筹款时,村长都得讨好他,好让他多捐一点钱。老子有钱儿子就嚣张,这小黑就是娃娃头老大,天天带一群小子四处捣乱,村里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看着陈溪摔个狗啃地,小黑乐的不行,“哎哟,这破烂车子能骑吗?可别把门牙摔没了,哈哈哈哈!”
陈溪气的脸通红,爬起来先看看自行车,后轱辘上的辐条已经变形了,一块石头卡在里面,陈溪没说话,费半天劲才把石头抠出来。
“咱村出了贼了,你们可得小心啊,说不定哪天就丢东西了,”小黑装模做样的给旁边的几个跟班说道,“看看吧,还是女贼!”
血一下冲上了头,陈溪两步冲到小黑面前:”你说谁是贼!?”
小黑仗着人多也不怕,还是一副得意的样子:“说谁谁知道,你就是贼,偷钱,偷自行车!咋地,还不承认?”
“你再说一句!”
“贼,女贼!我说了,你还能咋!”
话音刚落,小黑脸上就挨了一拳,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他哪受过这个委屈,扑上去就和陈溪扭打在一起,身边的小跟班们也一哄而上,一时间混战一片。
等到大人赶来把他们拉开,双方都受了伤,陈溪的额头被石块砸了个口子,鲜血呼呼的顺着脸往下流,但她好像没有感觉,眼睛通红,看着灰头土脸的小黑说:“你要再敢胡说,我还揍你!”
“我就说,你是贼!你是贼!你是贼!”小黑捂着鼻子嚣张的叫着,“你全家都是贼,来啊,打我啊!”
陈溪妈一边拉扯着要拼命的陈溪,一边对小黑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旁边老黑不乐意了:“我说你这就不对了,你个大人欺负小孩是干什么?你再吓着我家孩子,我找你算账!还不管管你家女娃,成天疯疯张张没个女娃样,没儿子也就算了吧,非得把个女娃娃当成儿子养,顶个屁用,到时候还不是得嫁出门,就算招个上门女婿,那也不是亲儿子!”
陈溪妈气的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回头再看陈溪,额头上血染红了半边脸,滴到衣领上,斑斑点点的红色特别刺眼,顾不上斗气,拉着陈溪往村里赤脚医生家走,边走边数落:“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好好说,干嘛打架呀!”
“是他太欺负人!”
陈溪的额头缝了三针,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不说。
到了晚上,老黑带着儿子找上门来,说小黑被陈溪打的鼻子出血,买药花了钱,得让陈溪妈赔偿,让陈溪赔礼道歉,同行的还有他那五大三粗的大儿子,陈溪妈怕再出事,委曲求全的说了些好话,总算是把他们打发走了。
陈溪出了房间,看着她妈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唉。。。你小孩子家的也不懂,不说了,以后别再打架了,你看看脸上的疤,以后消不掉可怎么办,你是个女娃,留个疤不好看。”
“妈,你也觉得我是女的就得要嫁出去吗?我偏不嫁,我就在家陪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你这孩子净说傻话!”陈溪妈说完这句话,眼泪不由得出了眼眶, “只要你好好的,妈就高兴,妈就希望你好好念书,以后能跳出农村,能过上好日子,妈就放心了。”
看着妈妈憔悴单薄的身子,陈溪心里突然感觉到无比的难过和辛酸,不是为自己,是为瘦弱的妈妈。
陈溪妈十几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家里只有父亲和弟弟相依为命,那个时候吃不饱,有点能吃的都是紧着能干活的男人们先吃,母亲就这样饿着,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得操持家务,慢慢身体就耗完了,陈溪妈一直觉得,母亲就是饿死的,一辈子过的这样凄惨可怜,就是命苦。
母亲去世,家里唯一的女人就是陈溪妈了,她接替母亲学着做饭,喂养牲口,料理家务,伺候父亲照顾弟弟,她比弟弟大四岁,为了家庭,她一直等到弟弟结婚,弟媳妇进了家门,她才结婚离开家。
嫁到陈家,陈溪爸是个大老粗,秉性耿直,性格暴躁,一不高兴就掀桌子摔东西,又是个大男人,说什么是什么,不许陈溪妈说半个不字。陈溪妈性子柔弱,只能是受着委屈过日子,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有个孩子就有了安慰,结果连生两个都是女娃,接着就计划生育不能生了,为了这个陈溪爸生闷气,又不能明说怕人笑话,在家脾气就更暴躁了,一碰到不顺心的事就发火,经常动手打陈溪妈,怕孩子看见,陈溪妈经常偷偷的哭,娘家父亲身体不好,弟弟不争气不给姐姐撑腰,她只有自己受着,也不敢给别人说,慢慢的精神也虚弱了,越发焦虑,全身上下都是病,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日子过的更痛苦了。
为了让妈妈轻松点,陈溪把自己当个男孩,替妈妈干重活粗活,农忙秋收的时候,别人家都是男人干活,她们家就娘仨,陈溪一个人当个男劳力来用,地里的农活样样能干,并且力气大,很多同龄的男孩子比不上。
外面的风风火火遮不住内心的愤怒和痛苦,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挨欺负,为什么爸爸动手时妈妈不反抗,为什么人人都看不起女娃,有太多不明白憋在心里,她解释不了,也解决不了,只能默默忍受着。
现在,她特别心疼妈妈,她想过去抱抱安慰妈妈,可是打小就不曾和父母亲昵过,还是觉得不自在,于是去倒了杯水端过来递到妈妈手里。
“妈,你别难过,我以后不这样了,”陈溪犹豫了一下,“妈,我没做不光彩的事,我没给你丢人!”
“妈,我知道你也怀疑我,钱和自行车确实是我自己挣的,我告诉你,你别让别人知道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