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参加孩子爷爷的生日聚会。满屋子的人,有从胶州赶过来的姑姑,有从别的镇上来的叔,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她一直分不清楚该叫啥,只好对每个人都报以微笑。
坐在一起她老觉得别扭,共同的话题也就是孩子,别人问一句,她被动的回答一句。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她没有晋升,工作日复一日,乏善可陈。甚至,连衣服发型也没什么可说的,几个年轻的女亲戚们就只好说,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得好好注意身体,这个年纪了。
那个在厨房里正挥舞着铲子炒菜的男人,最懂她的窘迫,吩咐她,出来帮我择择芹菜,我等会儿要用。
她心里一阵感激,为他的适时解围。她想起早上临出门俩人还怄了一顿气。他问她回家带啥酒?她说随便。他不满意嫌她态度冷淡。他说,前些日子,孩子姥姥过生日,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提前好几天开始张罗。
她无言以对。看着他指挥着儿子往车上搬烟酒茶,她对酒没有研究,但是她觉得搬车上的肯定是好酒。
爷爷过生日,很多亲戚要参加,不能喝糙酒。她听见他对儿子说。
她一下子想起前几天在群里,好友素洁手把手教她,该给老人买件衣服,买个大蛋糕。衣服穿在身上,老人还能记得长久些。当时觉得不以为然,后来想想似乎很有道理。
她被豁免可以不做她不擅长的一切,喝酒,说客气话。她是那个屋子里几十号人里,最暗处的。后来,她感激涕零地带着三岁多的女儿去爬村子前面那座小山。
告别的时候,孩子的爷爷奶奶站在门口跟每个人依依辞别。轮到她,孩子爷爷说,歇班的时候,多回来住几天,家里有火炕,自己家种的粮食最养人。
看着孩子爷爷斑白的鬓角,她心里一阵恻然,这个耿直的老人,在二十年前,她头一次走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对她很不满意。说她性子拧,不会说话办事儿。
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她变得敏感脆弱。有一次回家,吃饭的时候,孩子爷爷当她的面说了几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当场发飙,把筷子一摔,拿起背包开车就离开了。
时间真的有魔力,它能将好多人和事都打磨。如今每次回家,老人都会跟在身后找各种话题说。给她倒的茶永远是最滚烫的那一杯,热乎乎的炕头也总是给她留着。
这孩子实诚,虽然不爱说话,心是最好的。老人逢人就夸她。
车子快开动的时候,她摇下车窗,跟孩子爷爷说,我就是想着,在物质上,我们是没有多大什么用处的,但是,天气冷了,在老家住总是不如城里舒服方便,我愿意你们搬到我家住些日子。
酒席上,亲戚们的话题,让她感慨万千。有亲戚业务拓展到海外去了,还有亲戚家里有山有林有良田百亩……整个讨论范围无一不是对权力对物质的崇拜。
她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母亲过生日,年过半百的大哥,当场给母亲下跪,感谢养育之恩。想起他们的话题都是小时候的糗事,她跟表哥表姐们互相叫着彼此的乳名,其乐融融。没有人显示自己的财富和成就。两个哥哥在各自的工作领域都混得很有成就了,但是每次回家,都是脱了鞋坐在炕头循规蹈矩地谈田间地头上的事儿。快八十岁的老爹还种花养草,侍弄小菜园,事事亲力亲为,遇事会因为麻烦到别人而惴惴不安。
两个哥哥最喜欢和她聊的是小时候的事,一起玩的伙伴,亲人的脾气秉性,旧事里面的温暖。总之,在她自己的家庭里,她永远是被疼爱的好孩子。至于怎么好,为什么好,她自己也不知道。
昨天还开玩笑说自己是土豪,不是物质上的,而是亲情方面的,她知道自己的骨血里面是什么,她的家庭给予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