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武的宅子在西关,原先是某家富绅的大屋,北伐之后富绅破产,几经易手,到何正武买下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老宅的第四个主人了。宅子原先是传统岭南中式风格,三间两廊纵深三进,三房太太各住一间。独生儿子何子轩去年中学毕业,被他送到上海去读大学,二房三房都无所出,所以白日里还算清静。
庭院中栽种各色花木,又有假山鱼池。前一任主人是留洋回来的,便在鱼池里建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双龙吐珠喷泉。何正武行伍出身,也不讲究这些,反正大房二房无事,倒是把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车子停在何宅门口,何正武下了车,一手撑着车门,一手又伸过来。上车不易,这下车一样如此,花艳霞也只得小心地扶了他的胳膊跳下来,跟着他跨进大门。
家里下人过来迎接,何正武只说他还有事,先不要通知太太们,晚上一道吃饭就好。交代完毕,脱了大衣,便径直朝书房走去。马飚冲着花艳霞笑笑,她低着头快步跟上。
就有多嘴的过来偷偷问马飚,老爷也不是没带过女人回来,可这回这个......敢情老爷换口味了?马飚便踢了那人一脚,长官的事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的?办好你的差事要紧,这话叫长官听见了,小心吃枪子儿。自然,他也不太明白上司的心思。
虽说何正武是个军人,多少也念过书,又难免要装点一下脸面,书架上满满当当的线装书,墙上还挂着名人字画,紫檀的花架上摆着两盆墨兰,只有案上相框里的戎装照显示着他的身份。
“小老板坐,”他指指对面的椅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哪?”眼睛是习惯性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那目光刮在人身上并不好受,花艳霞犹犹豫豫挨着椅子边儿坐下,一五一十说了这求人的事,说罢,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他。
事儿倒也不算多大的事儿,若是自家人,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便可化解,只是,他笑起来:“小老板这是来求我来了?我还当你们方家是大户......”
“何长官,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一家人搵食艰难,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我也不会冒昧上门。”她低下头,“我只有贺文这一个儿子......求您......”
“求我办事的人倒也不少,有送房产地契的,有送首饰珠宝的,也有送女人的,得人方便与人方便这个道理我也懂,不知道小老板你有什么打算?”他施施然翘起腿,点了支香烟吞吐起来。
她慢慢站起来,“是我打扰长官了。”咬了牙走到书房门口,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到底还是停在了那里。庭院的池塘里,那一双长龙喷出雪白细密的水珠,便有几粒溅到她脸上,凉凉的一直沁到心里去。她听见自己牙齿不由自主打战的声音,又下了狠力咬紧,转过身来。
“如果......长官不嫌弃......我......”脸上晶莹点点,也不知是泪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