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游子吟》

01

今晚跟奶奶拨通了电话，电话挂断之后思念之情愈发浓烈，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前阵子因为极度思念老家，便不顾一切地收拾行囊，搭乘十二小时之久的绿皮火车回去与奶奶相聚，假期很短，行程匆忙，身体乏累，但是靠近家乡的那一刻，所有负面的疲劳即刻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在家的这几日，格外的珍惜。主动揽下了所有的家务，在厨房中，我择着青菜，奶奶就坐在一旁剥着蒜米，笑容可掬地与我搭话，时而大笑，时而感叹，空气里漂浮着慈爱的味道，清新沁鼻，时光正好，久久未散。饭后，头脑发热，突然想与奶奶合照一张，做以日后留念。因为内心不够自信的缘故还特地给手机开了美颜，拍好之后，得意洋洋地呈递给奶奶看，笑着说：看！好看吧。奶奶接过手机，眉开眼笑地望着手机中美颜的自己，微风拂过她耳旁的碎发，眼里尽是温柔，她喃喃地说道：奶奶以前可美了，肤白貌美，秀气水灵，要不是为了你父亲兄弟几人的衣食住行、上学……说到这，奶奶不由地停住了，不愿继续往下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远方，双眼朦胧，嘴角上扬，放佛不远处就是青春动人的她，不曾老去、韶华依旧。望着沉思中的奶奶，眼里噙满了泪水。

02

奶奶今年75岁，大半辈子的青春韶华都强行地奉献给了自己的子女，无论岁月沧桑，抑或生老病死，都阻挡不了她的一如既往。奶奶有一个排行第三的儿子，我唤他三叔，前几年不幸患了癌症，医生说是不治之症。家里人惶恐年迈体弱的奶奶身体承受不住，让我们尽量遮掩，不能有所言语。我以为我们的谎言能瞒天过海，能得过且过。直到有一天，到了饭点，我去寻奶奶回来吃饭，走到楼顶，眼前出现了一幕让我无比心疼且一生都无法放下的画面：一向争强好胜的奶奶，竟双膝下跪在地，羸弱的身躯在风中颤颤巍巍，憔悴的脸庞除了泪水，便是满是绝望的歇斯底里。她不断磕头，不断地乞求老天可以网开一面，希望他们能怜悯她那苦命的儿子，保佑他能早日脱离病苦，早日恢复。直至头破血流，声音嘶哑、气力耗尽；可是，她费尽气力的祈求，终究没能软化老天爷那颗已经变质石化的心，三叔还是走了，走的悄无声息。之后奶奶便大病了一场，在这病灾之中抚平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是啊，我们都忘了，她是一位母亲，三叔是她的至亲骨肉，他们血脉相连，他的病情，她怎会不知。只是她不言，我们不问罢了。

03

奶奶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她的迷信是可爱的，是理性的，是为子女平安遂意而着迷的。奶奶钱财不多，但是每逢出门，无论是外出求学、还是远行谋生，她都会给一个不大，寓意却很美好的的利是（红包），说是讨个吉利。红包的数目奶奶总是很考究，有时是168.8寓意一路发发、或者66.6，六六大顺，在这点上奶奶总是不肯让步，多一块、少一毛都不行，说是坏了规矩。有一次为了一毛钱差额，特地跑到超市买了一张两毛钱的创可贴，你说可爱不可爱。

还有一次，放假回去,因为家里烦闷无聊，就想早日回长沙，于是提前一天告诉奶奶：“奶奶，我明天要回长沙了，下次放假再回来。”奶奶嘴巴一噘，拿起万年历，认真翻看起来，突然惊呼一声：“小宝，后面两天都是破日（不吉利的日子）不宜出行，你还是过几天再走吧。”我心领神会，明白奶奶的不舍，借故让我在家多留几天，我不好拒绝，便索性满口答应她，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04

奶奶儿孙满堂，唯独很是疼爱我，也很迁就我，到了一种近乎宠溺的地步。我有一个怕黑的习惯，夜晚总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安稳入睡，于是奶奶便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又搭了一个小床，慈爱地说：“你以后就跟我睡吧，奶奶保护你。”就这样，每当星辰皓月当空，蛙鸣虫叫的时候，带我悄然入梦的往往都是奶奶岁月荏苒、富有情感的往日故事。这样的故事抒情，让我备具安全感、可以让我放下心中所有的杂念与不安，沉稳入睡。这个不独立的陋习伴随了我整个青春年少，直至高中毕业，最后因为老房子的拆迁，才打破了这个来自隔代史的迁就。不过奶奶的安抚迁就，会一直陪伴着我，深深刻进我的脑海里，落地生根。

05

我深知在我与奶奶这段隔代史上来日不再方长，我陪伴的脚步再也跟不上奶奶老去的速度，每想至此，我都会心如刀绞，不能自己;我恐慌，无措，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无助与感伤，都会趁着这个端口，肆意涌流，泛滥成灾。时常无厘头地幻想着：“如果，有一天我捡到了一个阿拉丁神灯，他许诺我一个愿望，那我会毫不犹豫地许下奶奶安康长寿，无痛无灾的夙愿。直至百岁，直至我成家立业，直至我带她走完所有的诗和远方…直至很久，很远...”

流年易逝，对于亲情，可能不再有什么来日方长，一不小心，便只能徒叹后会无期，祈愿所有的人都来得及报答所有的爱与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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