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叫《有秘密的人》。
大概意思是说,一个没有秘密的人是很无聊的,这说明人的性情没什么层次,私人空间、人际关系都很单一,算是给秘密这个词洗白了吧。
人跟生活,就像一只八爪鱼扔进油锅,正面炸完翻个面儿炸。一个人吸收力越强,与生活这滩热油接触的面就越多,最后五爪伸开,褶皱垢里炸得金金黄黄,深深浅浅,全是故事和秘密。
我或许算是一个有秘密的人,大概是心里弹性比较大,能接受的事物和关系太多,所以很难从始至终恪守于某一种活法。
这样一来,身体里便有了很多互斥之处。
1.
很长时间,我不知道如何跟自己和平共处,躯体里装了太多个灵魂,各自笃定着不同的信念:
一会告诉我:你该阳光入世一些,早睡早起,制定目标,按着阶梯上升,做一个自律的现代好青年;
一会告诉我:你该正视自己,释放心底最深最暗最灵的那个东西,不要走其他人的路;
一会告诉我:live in the moment,生活高于一切,粗暴放肆去活吧,道理滚一边去!
所以,我总显得很善变:
去年还在狂啃经管科技的书,今年就变成了想写故事的人;
三月还是一幅兢兢业业的样儿,五月就成了一张随便不羁的脸;
刚刚决定要做一个乖巧安静的姑娘,没多久就打回了驼背分腿而坐的模样;
有时决定定下来一段稳定的关系,但真要降落的时候又一脚油门飞到了空中。
对天发誓,我每一次开始都以为会是永远——“洗心革命,重头再来!”但试图用一种一致性彻彻底底驯服自己,总是归于失败。
所以在别人看来我很无常自私,但对我自己而言,则是一种被迫的释放——身体里住着这么多个小人儿,我必须让他们排着队一个个放出来生活一段时间,否则真的要爆炸。
大部分人的生活是有某种一致性的,拥有一种凝聚力人格,但我没有。
每一次调动全身,卯起力量去做一件事情时,心里清楚得很:那不过是身体里某一个小人儿暂时在起作用,巅峰很快下去,我会再次落回那个涣散慵懒的自己。
2.
这种状态下,我不由自主活得有些偷偷摸摸,遮遮掩掩,顾全大局。
顾全什么大局啊?
是啊,我也曾问过自己,在顾及什么?
想来想去,不过一种外界印象:不想让别人看穿我的分裂性,总希望对外营造出一种表里如一,前后一致的印象——“嗯,她是没问题的,不是支离破碎的,是一个‘正常人’。“
长久以来,我偷偷摸摸试图经营的,不过就是这么一种外界印象。
毕竟,谁都不想被当作一个怪人:身处这里心却在那里,过着违逆此刻身份、年纪、经济、地位等等那些标注着“你应该是谁”的生活。
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定的:
为什么快30岁的人就必须结婚?
为什么没存够钱买房就不能挥霍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为什么生活没有稳定下来之前就不能去疯狂活着?
为什么必须要完成XXX,才能完成下一个XXX?
为什么我朝九晚五地工作,就必须私底下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
这些线性的顺序,这些暗示着”你应该”的逻辑,是谁规定的?又为何要遵循?谁推着你走在一条并不清晰的路?
人一无所有时,总在追求一些心安理得的东西,但当你拥有了所谓的稳定,才发现早已失去了真正去体验的能力。
3.
现在在做的一个功课,便是返祖。做一个孩子,回到最简单的状态。
我就是我,里里外外都是我,矛盾的我,破碎的我,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我。
面对任何人都是这个我,不是某个单一标签的我。
一个人活得偷偷摸摸,本质是想要的太多。才一次次委曲求全地去做一条变色龙。
在遮掩什么呢?
害怕别人看穿你另外的一面?害怕你此刻扮演的角色露出马脚?还是害怕苦心经营的形象坍塌?
从小我是擅长这些的:老师面前一个样、同学面前一个样、家里人面前一个样、朋友恋人面前一个样、甚至在不同场合都能最大化进入需要的角色。
贪图在每一个时刻里都成为那个最正常的角色,但实际上人是不可能什么都要的。
结果只是对自己的不诚实,该拒绝的不忍拒绝,该争取的畏手畏脚,想要的东西越来越模糊。
我猜这样的人并不少,从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来:那种明明想要,却又黯淡下去的眼神。
没必要。
无论环境怎样变,对怎样的人,你就是你,对上对下对强对弱对爱对恨,对熟悉对陌生,对有用对无用,都是这个你。
一个人一辈子能获得的最深刻体验,便是充充分分做了回自己,仅此而已。
有人爱你,也有人讨厌你,那又何妨?体验过极致,这就够了。
事实上,当内在足够坚硬笃定,你与生活碰触的那个边缘自然会柔软起来,它会退让出你应得的空间。
相反,你越是偷偷摸摸猥猥琐琐,生活给你的只是一记“你谁都不是”的耳光。
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松绑吧。
颜卤煮:89年白羊B型妞,毕业于北师大文艺学,短篇专栏作者,喜爱挖掘日常琐碎里深埋的小星光,愿它照亮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