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小镇是热闹的,庙会将至,附近村落里的人家,都一股脑儿涌到镇子里。从各地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马戏团、歌舞团、装着奇怪器官的小瓶子。顶上放着个头颅的花瓶,置在昏暗的屋子里,两块钱看一次。都来凑这热闹,小镇在平静里一下子活了起来。
娃们在街市上买了各样的面具,孙悟空的、三太子的、黑猫警长的,戴着,穿梭在拥堵的人群里。那街市本来便不大,还要摆了各式的摊子,通着人走的道只剩窄窄的一条,蚂蚁似的,拥着,挪着。这样的时候,卖油条的在当街烧着铁桶炉子,炉子后边排着长长的队伍。这样的年代,油条是一年里几次大的集会上才有的吃食,油条也是极香的,自油锅里走过一趟出来,金黄的,冒着热气。不晓得烫的娃们着急了咬上那一口,舌头口腔都被烫着,却也幸福着,小狗一样的,将舌头伸出来,拿手扇。若是被他的母亲见了,准是要说他馋虫的。
傍晚的时候,马戏团开始搭棚子了,洗的发了白的各色样的布料,一块一块的,凑成蒙古包一样的巨大的棚子。再扯了十几条长长的七彩布带,从棚子的顶上连到地上。棚子周围早已聚满了人,前面的一小块高台上,卖票的人接过各种毛毛角角的票子,又将手里略显粗糙的门票接连递了出去。这中间,肯定有没掏钱的,却拿了票的混子,挤出人群,窃喜着,逗起了笼子里的几只猴子。
马戏总会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准时开始,拿了票的从棚子的正门口进去,没拿着票的,从棚子的各个无人把手的缺口处偷偷的摸着进去。一时间,这棚子里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头挨着头,肩膀搭着肩膀,等待着穿着俏丽的主持人走到台子中央,宣布开始。猴子、小丑、魔术、骆驼,人群里开了花一样,哄笑着,棚子也跟着的,在夜晚的风里,哄笑着。
后来的某一年,马戏团表演的时候失了火,观众一轰而散,哄叫着,炸了窝的蚂蚁一样。索性,没有什么重大的伤亡。往后,就再也没见着马戏团的影子,可这七月的庙会,却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冷清下来。
街市上有个不大的剧院,露着天的,叫东方剧院。剧院由一个戏台子和一小片广场组成,一直是镇里起会时唱戏的地方,年长的人们带着小凳带着小孩,看戏的地方。后来,追赶潮流似的,这剧院几乎被歌舞团承包了,表演的形式也变了样。从以前的晋剧曲子一下子变成了什么脱衣舞、歌曲串烧。剧院比以前火了许多,一下子拥了近乎附近村落所有的年轻人,从小广场到附近院落的屋顶,挤满了人。
台上的人穿着贴了塑料片的衣服,在头顶的彩灯下闪着刺眼的光。台下的人哄叫着,待那压轴的节目上来,只见一排有七八个打扮夸张的女人,合着粗糙带感的音乐,拼了命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一会,又竞相脱起了身上零零碎碎的衣物,台下此起彼伏的响了口哨声。小一点的娃们、女娃们,羞涩着,捂住了眼睛,从指头缝里偷偷的看。十几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等待着那几个肉体慢慢将将内衣展现给观众。然后灯一黑,在一大片唏嘘声中落了幕。
小镇沸腾了好几日,随着庙会的结束又淡了下来。一缕风打着弯经过大街小巷,空唠唠的,全没了之前的盛况。街市上,剧院里,一下子又没了人影,空空的,变回了往日的样子。湫水河安静的,彩带一样的,在傍晚的阳光下淌着。
太阳很早便落了山,是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