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菜苗青了
文/西涼
咕咕~咕,算黄算割(音),咕咕~咕,算黄算割。”布谷鸟和不知名的雀儿,一声接一声唱着欢快的歌儿。
母亲坐在院子里洗衣服,还是手洗。衣服在它手里搓成一根一根的天津大麻花。两手一抬,拧成股儿的衣服,随着劲儿再一拧,一颗大麻花遍扭捏成型,等着下锅了。
我坐在院子里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絮叨着家常。抬头看变幻莫测的云和深不见底的天空。团团的棉花云,一朵一朵被太阳晒化了似的,结成一片一片的小瓦片。母亲说那是瓦云,天上结瓦云,天就晴了。
瓦云的天际下,是长长的电线和突突冒起来的电线杆。电线是鸟雀儿的栖息地,常常三只五只站立着,画成一幅跃动的五线谱。脚爪拨弄着电线,奏出啁啾的乐曲。
燕子在院子里悠忽飞过,又悠忽飞来,发出啾啾啾的鸣啭。照相机追着它的身影,飘来飘去,还是没能抓住它衔着绿虫的证据。空留一把剪刀手的影子,轻轻闪过。
太阳开始偏西,光轻拍着金灰色的翅膀落在院子里的树上,杏树上、枣树上,还有一片圆盘似的亮金打在院子中间的樱桃树上。小儿温润的圆粒樱桃,被照得发光发亮,晶亮中是白里透红的绸光,轻软剔透。
贪嘴的麻雀也看到了颗粒饱满的红色绸光,一只两只前锋先来打探。要么暗踱着脚步,在树底下转悠,假装扒拨着松稀地皮下的杂虫腐食。要么落在树旁不远处的篱笆上,喳喳啁啾着。不一会儿,趁人不注意,翅膀一挥,钻进樱桃树上的浓叶子里,啄啜探吸,吃上一会。若还不见有动静,便大起胆来,移换着双脚,往果子更密的地方窜去。一边胡乱的啄哚,一边还不忘发出一两声叽叽的鸣啾,以引来更多的同伴。
母亲笑着说,坐在樱桃树底下等着吃樱桃,还让雀儿捷足先登了。我说,人家比我勤勤么。
比樱桃惹眼的,还有院子绿油油的一片菜田。邻里的嫂子婶子大爷叔伯,上地下地凡从大门口经过的,都被一块齐整的菜苗惹得,挪不动脚。三三俩俩进到院子里,同母亲讨要菜苗。
一边从菜田里挖菜苗,一边话着村里的家长里短。侄子家新娶的媳妇收了多钱的彩礼,给了多钱的嫁妆。婶子家的苹果,是不是疏完了,有没有开始打农药。谁家地里的草,长的比新栽的苹果树还高,谁家的婆婆和媳妇又吵架了。今年的菜苗特别少,一家只能栽几株,我要几棵西红柿,她要几苗的辣椒。茄子是什么品种,黄瓜能不能移栽。无论话题扯得多远多哩俗多惊叹,最后都能拉回挖菜苗的主题上,真让人叹服。
挖过菜苗,母亲又给菜田里浇水。稀疏的菜田里,一株株高的矮的辣椒、茄子、菠菜、黄瓜,挺着细瘦苗条的身子,在水雾里,扭动着小小的腰肢。水珠儿,从阔的叶子上,顺着叶脉,轻颤着。风一摇,吧嗒落在叶脚下的泥土里。奔跑在泥地里蚂蚁,冷不丁洗了个冷水澡,不禁儿打了个激灵。
我坐在院子里一边赶吃樱桃的麻雀,一边看蚂蚁洗澡。
中午了,母亲开始准备午饭,还要准备端午节吃的甄糕。我说还早,她说,过节的吃食就要早早准备。又说这些年已经不种麦子了,还要去沟里寻一些野生的小麦回来。
每年过端午节,母亲一大早就会去採一些艾蒿和小麦回来。这些还沾着露珠的艾蒿和小麦,被安置在各个门的门楣上和主屋敬灶神的地方。虽不知敬奉的是什么的神灵,图得什么吉利,但家家户户,几辈子好几辈子都遵循着这样的礼俗,没有一人敢遗忘。
过端午还有一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甄糕。甄糕是一种用糯米蒸的糕,是陕西独有的“粽子”。甄糕口感软糯香甜。咬一口,馥郁浓厚的香甜顺着牙齿和舌尖交换的瞬间,溢满口腔。
母亲做的甄糕里面会放红枣、红豆、花生,加水装在盘子里,上锅蒸。随着蒸锅上水汽的蒸腾,甄糕的独有的甜香,会一丝丝的化雾而出。孩子们早都等不及了,围着锅台跑来跑去,口水偷偷的咽了几咽。
最喜爱吃甄糕的却是父亲。甄糕一出锅,父亲便迫不及待给自己盛一大碗。甄糕烫的很,父亲就吸溜着嘴,用筷子夹上一小块儿,放在口中。一边吃还一边说,甜太太,今年这甄糕甜太太。父亲每年吃,每年这么说。父亲走了三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边有没有甄糕吃,那甄糕有没有母亲做的好吃?
“算黄算割”又近一声远一声的叫起来,连着好几天都这么叫着。因不知道是什么鸟儿,我就叫它算黄算割。鸽子和啄木鸟也叽叽咕咕的跑到院子里来了,大抵都是看到院子里红了的樱桃,绿了的菜苗,还有满院飘香的甄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