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不争春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烟与火

如果感情会挣扎

没有说的儒雅

把挽回的手放下

“烟花飞腾的时候,火焰掉入大海。遗忘和记得一样,是送给彼此最好的礼物。”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这个世界疯狂,腐败,没人性。我却偏要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学校的体育馆,外墙是那种砖砌的老房子。满墙爬着绿色的植物。体育场上是阴暗空寂的木地板,走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声音。

他们坐在场外的凳子上,看操场上如火如荼进行的篮球比赛。

那是微凉第一次见到昕,黑色的头发,瘦瘦高高,长衣长裤,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神却深邃得让人无法靠近。

比赛结束后,大家一起约着吃烧烤。天已经黑透了,开始淅淅沥沥下雨,秋天的寒意一天天加深。是她喜欢的季节。昕对微凉提出要捎她一同去的邀请,她不假思索地上了车,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而然。那一刻,他们是两颗安静而无知的棋子,共同站在了命运那翻云覆雨的掌心中。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那样不同的两个人,竟然会那样有话讲,那样急切地、本能地,想多了解对方一点,从哪里来,往何处去,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不为人知的心酸事,怎样看待自己、怎样看待世界……很难想象到,这样的两个人有一天也会沦为默然相对,没话找话说。

那些记忆中熠熠生辉的感情,很久后回头看,都不过是天公作美。

昕告诉微凉自己的名字,是秋天的太阳的意思。他自信而又神采飞扬的样子,让微凉有些失了神。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一直一个人生活在黑暗里。微凉在心里说。

她曾经跋山涉水而山高水远,也曾困守城市繁华不知何去何从。看过世间风景,尝过人情冷暖。身体是成年的,心是提前老去的。

每天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醒来,看着窗外多年如一日的景色,无喜无悲,重复轮回。微凉过着在外人眼中看似目的明确的生活,一切都在按既定的程序运行,像星际固定的轨道,像人生漫漫的归途。其实却是不知所终,往有光的地方走,也害怕是一场陷阱。

每个方向都好像是对的,却每个方向都可能是错的。这种害怕的感觉,就像冰冷潮湿的黑夜里,独自走在狭小逼仄风雨飘摇的栈道,什么也抓不住,一不留意就会跌下万丈悬崖。

可是昕出现了,像是真正的太阳那样,在她的世界里横冲直撞。让她一片死寂的生命重新燃起了光明和温暖。


昕说:“微凉,总有一天,我会摆脱掉所有的束缚,去更远的地方。”

微凉低下头有些难过。她心里想问,那我呢,你会带我一起走吗?

话到嘴边却没有开口,因为没有立场,抑或是她已经下意识地做出选择。一部分是无能为力。一部分是恐惧。还有一部分,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所以她只能看着昕的漂泊,心疼却无奈,微凉也知道,他永远不会为了自己停留。

昕与微凉平时接触的人都不一样,她很欣赏他,欣赏他可以很疯,很敢,欣赏他能不计后果的闯祸,欣赏他狼狈但从不后悔的个性。

甚至,微凉喜欢他身上的毁灭感。

或许是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可能人一直在寻找的,或者会爱上的,只是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

十一月尾声,异乡的夜晚,月光开始在人间流浪,凛冽的风带来了冬的意味。微凉和昕压马路走了很远,一路走一路聊,仿佛可以讲到地老天荒一样。

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人海中认出对方,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对于彼此的关系有一种没有明确目的性的期待。人生、爱情、邂逅,都还有无数种可能,因此也不急于去实现任何一个,甜蜜又轻盈,心里只希望这个夜晚没有尽头。

微凉原以为岁月已暮,人世荒凉,忽而春色入梦,海棠花开。

对一个人越不够了解,留白越多,越容易把剩下的那部分,按照自己的想像去塑造成梦中情人的样子。

人就是很容易和自己的幻想谈恋爱。绝大部分停留在诗化记忆的那些片段,细细拆看都有自导自演的成分。甚至也找不到人证物证,仅仅发生在自己心里。


吃抹茶冰淇淋的时候,她坐在他对面,眼睛满意地眯起来,像个馋嘴的猫咪。偶尔她抬头望向他的时候,神色纯粹如孩童,眼睛里仿佛有一整个绽放的春天。

昕觉得微凉是故意的,他那一瞬间就觉得,她肯定也这样看过别人。他抓不住她。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微凉在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心都在颤动。

他不爱她,却引诱了她。微凉在心里这样想。

他为什么引诱她?

也许是不久前的那一场雨,也许是他令她感到熟悉的神情,也许是她一个人等待他的时光,这任意一样,也许都可以成为理由。

但真正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单薄却又绚烂的年纪,是那个时间让他们引诱别人,也被别人引诱。

于很多事情,微凉都没有遗憾。可唯独对于昕,她有很多遗憾。

时间不对,身份也不一定对。

动心不对,不爱也不对。

哪一句话都不对,哪一点目光都出错,哪一点真心都不妥。就算城市狭隘,就算地球拥挤,也难免君南北而我东西。

好像他们不在一起,才是天经地义。

微凉知道其实现在这样刚刚好,但是又怎么甘愿做朋友呢?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可以,就一直做下去。


二、蝴蝶雨

是否要逼⼈弃了甲

亮出⼀条伤疤

不堪的根源在哪

“到头来,有意义的不是结果,而是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无可替代的时间。”

云等风,人等梦,时光经过像花瓣坠落,我曾赶了很久路你做了很久梦。

记不住,认不出,一等就是一个宇宙,我们会遇上就像世界会如常。

我手掌里有送你的萤火,是沿途捡的一些快乐。


在寝室楼下看见昕身影的那一刻,微凉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潮湿。仿佛他注定要那样安静的等待她。

傍晚南方的城市,很沉静的雾蓝色的天一点点沉下,路灯把画面下沿点亮。

一朝一夕,仿佛可以绵延至一生一世那么漫长。

微凉清楚地知道,自己即便是过了很多很多年后,在苍老快要入夕阳余晖时,也会记得此时此刻的昕。

他会永远这样站在她的记忆里,在静默的寒风中,在清凉的皓月下,在她26岁的尾声里。

曾经有部电影里说,如果我们爱上一个人,就会有一百只蝴蝶在肚子里翩翩起舞,然后飞到了心口,就像心花怒放的感觉。

她想,蝴蝶真多,可能要飞出来了。

昕微笑着低下头去看微凉。他总是喜欢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湖水。

蒹葭是诗经里的蒹葭,星光是几亿年前的星光。所有意象都太遥远,不够遮掩她近在咫尺的慌张。她鼓起勇气去牵昕的手,心有灵犀般地,被他改成十指相扣的方式。这种清澈而甜蜜的心情,像是生命最初的体验。

那天晚上他们走了很久,一起穿过人声鼎沸的热闹,那是一条似乎走不尽的夜路。他们只能不断地走下去。疲惫的,快乐的。

机灵聪颖的男孩,青涩慢热的女生。故事非常简单,感情非常纯粹。它不热烈,它迟钝却纯美。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天气太冷了。”微凉和他说。也许不全是这个理由,她在心里淡淡的想着,也许是想要和他待在一起久一些。


清吧里很安静,小小的一间屋子,木制的桌椅。只有个别路过的行人被吸引进来,微凉有些坐立不安,灯光模糊而暧昧,他们靠得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如果你爱上一个人,多年后是否仍会爱她?”微凉轻轻说。

他的心在那一刻钝痛,昕慌张地抚上自己左心房的位置。好像很久了,久到他都麻木,为生计奔波,为野心逢场作戏,习惯了觥筹交错迎来送往。在爱情里面,通常只有小孩子才有时间精力调动起富有感情色彩的判断,才会享受在一起解谜的乐趣。成年人的问题够多了,因此不会再想把爱情当作问题。当爱情以难题的形式出现,人只会下意识地逃避。所以,与其说爱情败给了时间和感情的生长周期,不如说是败给了缺乏张力的生活和已经彻底泯然于众人的自己。

“我表现得就像什么都不想要一样,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我真正想要的。后来谈恋爱,没有胜负欲了,会觉得跟人分手无所谓,跟有好感的人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也懒得分分合合。”

喜欢一个人很认真但无果过后,好像不太想认真了。不影响别的什么,但这颗心已经不可再称为完整无缺。人在真心喜欢过的人那里受到的伤害,都是在隐秘地延续的。

可能每个人都遇到过这样的人,分开很久后还会想起和对方有关的一切。并不是因为想旧情复燃,严格来讲,并不想回到相爱相杀的过去。通常这样的人,最能破坏人对感情的信仰,他们扬长而去,留下来的是即使不再爱他也已经永远被改变的对方。

昏暗的灯光下,昕看到微凉那双似泣非泣欲说还休的眼睛,右眼下有一颗浅淡的泪痣。从前她是没有这颗痣的,直到某一天照镜子发现,好像随着岁月的更迭,愈发明显。

他抬手,试图去擦拭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微凉知道他懂她。她的薄凉与深情,她的孤独和敏感,她的任性和后悔。

微凉把脸埋在昕衣服里,像个树懒一样赖在他身上,她抱着他的脖子,有些贪婪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听他的心跳如同擂鼓。

大抵真正的感情是压抑不了的,别谈卑微的暗恋,似是而非的暧昧,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种话。嘴巴堵住了眼睛会泄漏,眼睛闭上了心跳会泄漏。表达不出来的,或许还是不够喜欢,不够爱。


很突然的,微凉在他身上嗅到久违的熟悉的气味,不是香水味,是属于她的遥远记忆。她忽然意识到,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是有爱情的,一直都有,它甚至不是婚姻,不是诺言,不是家庭。而是一种气味,引导人盲目前行却无从触摸。

“以前的世界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温柔过。”微凉突然说。

“以前你觉得世界是什么样的?”昕问。

“蛇群守护的宝石,很漂亮、很寒冷、很危险。”她说。

这是一个无情又苍白的时代,孤独的荒草到处疯长。人们相信爱情,爱情背叛人们,人们相信真理,真理欺骗人们。如果找不到真实自我,那么连自己也不可信任。这个自己,只是一个被时代裹挟禁锢的躯壳,和蚂蚁奔走蜉蝣求生没有两样,不过是盲目而辛劳地奔走,不过是求一段肉身的存在。

即便天地之大,也很难有归属感。微凉破天荒的想和昕拥有温暖而真实的羁绊,想卸下防备告诉他自己这一路流浪的苍凉和孤独,无助与迷茫。

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很多人如果换一个时间认识,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她曾恨自己与昕相识太晚,没来得及陪他走过最开始的路,不能像缠绕共生的树木,长成彼此生命里难以剥离的印记。可又怕相遇太早,未曾珍惜,人生漫长,不能终老。

微凉想和昕一起去很多地方,去吹旷野自由自在的风,去海边听飞鸟和鱼相爱……想收集和他的每一刻,弥补那些不曾出席的过往。多么希望行程可以没有终点,然后他们可以就这样一直手牵手逃亡在温暖阳光里。

就算,他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

在结局到来之前,她还是,想牵着他的手,一起去面对这个被蛇群守护的冰冷世界。


三、自由海

镜子里的人说假话

违心的样子你决定了吗

装聋或者作哑要不我先说话

“人们总说,海的痕迹无处可寻。可是你知道吗?爱你时我心里有一片海。”

从前听说,人体就是一片微观的海洋,元素、盐度、循环和涌动。白日遇到他就成潮,夜里看见他就是汐,有欲念,也虔诚。

后来我每每看见你,就仿佛听见海浪翻滚拍打海岸的声音。

让我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微凉的手机摔坏了,很多存在里面的照片文字跟着火灭烟消,也无法登录上原来的社交账号。她惊觉人类进化的越来越不留痕迹了。小时候家里拍了照片都去照相馆洗出来,至今柜子里都能看到一叠叠的旧照片相册。人死灯灭,百年之后还有什么存在过得证明?

“我最近经常想起我们还在英国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某天早上你坐在咖啡机前的位置,穿的厚厚的,然后抱着咖啡杯。但是贼漂亮,那么大的食堂却一眼就能看到你。”芮给微凉留言,一下子把她拉回那个遥远的时空。

心一动,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远到只记得冰凉的雨水,街角的咖啡店,温暖的图书馆,窗台被风干的玫瑰,耳机里嘈杂的音乐。阳光那样明媚刺眼,照在身上却没有什么温度。

微凉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仿佛能看到自己那被空气中透明的灰尘慢慢掩埋的花季雨季。

有时候一天好像十年,有时候又恍惚一生就只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这些年,微凉只顾着低头往前走,不曾也不愿回头看,就像走在俄尔普斯从冥界重返人间之路一样。或许,人一生能做的最愚蠢的事,就是把希望都孤注一掷到未来的某个节点上,而忽略生活本身。其实哪里有退路可以走?很多事情并没有以后了,就算是按照之前步子踏回去,也已经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具体的人和特定的关系,只是彼时的月亮。照不到此刻的自己身上。

拥抱的时候,微凉在昕透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不由得凑近点,想要看的更仔细清楚,盯的久了,昕忍不住疑惑的问她在看什么。

微凉笑着说:“看我自己,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到我。”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昕不由得笑着说:“是的,你的眼里也有我。”

爱一个人,是因为在他身上能够映照出自我。她相信他们是彼此的倒影,是阴暗残酷的角逐。也是纯粹的相拥,灵魂深处的召唤。

“我真的好喜欢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微凉很想告诉昕,只要他不负她,她此生亦不弃他。可她不敢,她怕昕看见自己热烈赤诚的真心后,从此便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黑暗中,他们肌肤相亲,彼此触及灵魂、烟火腾空的恋爱,他的吻深深浅浅落在她身上。在无数个瞬间,像潮水一样把他们淹没。

“上一次是五年前?”很忽然的,她听到他这样说。

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微凉为他的赌气感到有些意外。

“时间太久,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几个片段。”她轻声说。年少时的喜欢最纯粹,却也最莽撞伤人。

比如他在冬夜里从医院偷跑出来,跌跌撞撞来到她的房间外,说不开门他就不走。她把门打开,看见他憔悴苍白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倚在门框上。一见微凉,曦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从倚着门框故作镇定到一下子拥上去,用头紧紧贴着她的侧脸,暖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们惨白的脸,门外大雪纷飞。

昕忽然很用力把她拉回现实。他想要她疼,想要她记住他。

“我们这样够不够疯狂,今天是我们见的第五面。”他躺在微凉身边,突然感慨。

她又去抱他,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那个晚上,微凉一直在做一些感觉异常真实的梦,梦里她和昕经过一片墓地,微凉忽然说:“为什么有些墓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因为他们生前在一起,死后也不想分开。”

“我们呢?我们死后是不是要分开。”

“你要我和你在一起吗?”

“嗯,我们住在地下面,还可以在黎明到来前爬到山上看日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他抬头看她,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滞,周围的喧嚣都被抛到脑后,他的世界里只剩她的笑容,明媚璀璨的像是天边失火的云霞。


“我也可以很自由。”微凉说。昕闻言转头看着她,那一刻,他在她的灵魂里听到了风的声音。

对微凉而言,所谓百年功名、万古流芳,与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从小时候开始,微凉就一直不断地在读伟人传记,因为双亲总想要她变成伟大的人,所以要微凉向历史上的人物学习。但每一个伟人的生活方式就好象是在说谎,不管谁的人生她都不羡慕。那些留名青史的伟人抑或是富可敌国的商人都是被时代裹挟着往前走,也许最终站在了可以睥睨一切的位置上,可是漫漫一生中,真的快乐吗?

当其他人在执着功成名就时,微凉只想坐在檐下听风听雨、听一整天大雪融化声。

微凉和昕手牵手穿过校园里明明灭灭斑驳的树影。某一刻,他们那两颗历经沧桑的心,好像重新又像很年轻时那样,鲜活了过来。

其实,她也有无数次偷偷想过,也许他们能一直在一起呢?

微凉读过许多书,见过许多人,听过许多故事,走过大江南北,愈发觉得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琢磨。运气好的话,就是天长地久,差那么一点,就是爱而不得,或缘尽则散。

“感觉很幸福。”昕笑着对坐在对面吃饺子的微凉说。

午后的阳光如流水一样,顽皮地在人身上打转。窗外有很老的花树,在春天的时候,粉白粉白的花朵,开得好像要烧起来。

微凉愣了半晌,她所认识的他仿佛素来无心,从来无情,看似对人青眼有加,却从来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可以那样笑,连眼底都是愉悦的样子。也可以那么用心,仿佛天下的诸多大事,只有她是最大的那件事。

她曾以为是她先爱上了他,却不知道他比她更情深。

在那些她知道和或者不知道的时间里。


四、星皎皎

我们的爱情到这刚刚好

剩不多也不少还能忘掉

我应该可以把自己照顾好

“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他们如同指间的烟火,忽明忽暗,最后只沦为一抹灰烬。而你不同,你如北斗,闪耀在我的整个人生。”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爱上有些人就是无解的,坏男孩也许有一天也会变成好男人,可能我终是等不到那天。

只能在多年后感叹,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多的没想过,就飞蛾扑火般交出了自己的真心,不怕没有偿还。


二十几岁的时候,微凉经常做梦,会梦到一些过去的人和事。那些久违的感受,让她不知梦里身是客。

然后半夜醒来一个人,怅然若失,好像拼图缺了一块。

微凉曾经很天真的以为,人生是一个不断圆满的过程。后来才知道,人生是一个不断缺憾的过程。

小时候的世界很小,爱的人都在身边,说错话可以解释,吵过架还能和好。长大后慢慢习惯,说错的话没有时间解释,吵过的架没有机会和好,有的人还在通讯录里却彼此心照不宣沉默无言,有的人去了远方这辈子也不会再见重逢。

她还记得接到姑姑的电话,说爷爷不行了。他们一家人驱车赶回去的路上,都在试图表现的不是很难过。确实本来就是早晚的事,爷爷已经癌症晚期,做完手术恢复得不好一直很痛苦,走路走不了,每天都很痛,脾气也被折磨的很古怪。

走了也好,也是一种解脱。这种事做心理建设做了一万年了。

可微凉还是看到了父亲压抑许久后爆发的眼泪,那种“我再也没有爸爸了”的悲凉。每一个大人都是孩子长成的,只是很多时候他们忘记了。

某些久远的记忆突兀的侵袭而来,她想起小时候,父母都不管她,把她丢在爷爷奶奶家里,在老家的庭院里,晚上抬头能看见满天繁星,爷爷会在院落里教她唱京戏、教她骑脚踏车…她的心口骤然闷痛,好像缺了一块。

爷爷曾经在的位置,变成一个永久的、持续的黑洞。像一个烫下的疤。

微凉知道,无可避免地,会有越来越多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人生也会留下越来越多的黑洞,当遗憾太多,就不会再纠结某一个单独的遗憾,只能无能为力看着满目疮痍的人生。


比如兴趣爱好,比如结婚生子,其实是一些没有内在意义的东西,但是可以用来抵御漫长生命的虚无。

人被什么打动,什么就是人的命。

每个人都可以在不同时间爱上不同的人。婚姻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并非结局。爱情同样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而非理想。

不同的年龄,对一个事情的理解是不同的。比如钗头凤背后陆游与唐琬的故事,最开始,微凉以为那是个爱情故事,恶婆婆妨碍有情人终生眷属。长大一些后,她意识到,陆游要真是爱过唐婉,怎么会因为他的母亲要求他休了唐婉,他就照做?某一刻,微凉感觉是这个故事背叛了自己。

但又过一些年,再回头看时,微凉明白陆游是爱过唐婉的,只是那种爱是瞬间的,且是完全以自我感受为中心的。究其根本,还是对男人而言,爱情从来都不够重要。

人理解的爱往往太苛刻,较真地认为非要达到一个纯质的高度才叫爱,甚至做到还不行,心里还要跟行动一样的想法。

为什么会难过呢?无非是贪嗔痴。其实爱存在过就很好,因为这种感情很珍贵,它是这样挑剔,在遇见的第一面里,预感就已决定一切。有刹那的光芒照耀存在过,那么此后即使错过或失落,也是应该。

其实一瞬间的爱也叫爱,只要这个瞬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是真挚的,做出了平常不会做的利他行为,那就叫他爱过她。

读书时代,他为了看她,坐了一整晚的火车来到她的城市;刚工作出来,大家都没有钱,他为了让她开心,把他存了几个月的钱省下来给她买一份礼物……可能纯粹的爱情,只留存于短暂的时刻,最终都会消散。过去的,过不去的,到最后,岁月都会替人轻描淡写。

人能理解瞬间性的爱情,就不会走上固执而悲观的情感道路。


明明汹涌流淌过的爱,怎会有躲不开的伤害。

“我们还是分开吧。”微凉发消息给昕。就算她深爱昕,爱的无能为力,离开了他,她还是要过下去的。平淡稳定的生活。

“嗯。”等了一会,昕回给她这个字。

微凉扔掉手机,她抱住自己,颤抖着肩畴,像一头孤寂的小兽,痛苦地哭出声来。

孤独是,当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的时候,却遍寻不着。

她是想念他的,只是对他再也无话可说。

“微凉,我尽力了。”昕无奈的对她说。

是啊,谁不是尽力了呢,大家都在拼命地搏一个自以为的好结局,却不知早已因此异路。电影太仁慈,能破镜重圆。生活不一样,总在马不停蹄的错过,轻而易举的辜负。

有时微凉觉得自己就像被粘在蜘蛛网里的蝴蝶,明明从一开始就料到了结局,知道往后所有的折腾,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散场的时间。却还要不信邪不甘心的扑腾,到最后,落得个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惨淡收场。

微凉知道,爱不会让昕有安全感。对他而言,责任,前程,物质,一切能使人舒适活着的东西都比爱情重要,比她重要。人的视野范围总是有限的,即使无法鹤立鸡群,也尽力想和大多数人一样,谁也不想做最差的那位,年轻好像只有成功这一条路可以走。

想要的也要尽快实现,因为在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再惊才绝艳的也好像只是茶包,等不急沉淀发酵,可即便赶着热度,也会在铺天盖地的信息里被越冲越淡。城市金迷纸醉的气氛总让人觉得自己应该拥有很多并不需要的东西,人献祭多少灵魂,就换取多少钱财,再用它来买自由买快活买舒适。

可是,微凉又比谁都能理解昕。知道他不由自主的小动作背后的隐晦心事,也会透过很多很多年的叠影,看到他某一刻的形单影只。

她将手阖了眼眸,胸腔又开始隐隐作痛。

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她欣喜自己如此了解他,却又恨自己因着这份了解总是一再退让。


五、未央歌

我们的距离到这刚刚好

不够我们拥抱就挽回不了

用力爱过的人不该计较

“你落寞的眼眸里倒映出万家灯火,我知道其中没有一盏真正属于你我。白日梦才值得你我深陷。就在一次次日升月落里,再爱一次人间。”

白头并非雪可替,我们相识于人海,归还于人海。

那种剧烈的疼痛与遗憾后知后觉,即使拼尽全力我知道也留不住你,是宿命,亦是缘分使然。

所以,我要怎样才能忘记你。


魔鬼被所罗门王关进瓶子里,丢在深深的海底,海底又黑又静,瓶子又小又闷,魔鬼非常寂寞,最早的时候,魔鬼说:“不管是谁,只要把我从瓶子里放出去,我就给他100个金币。”

他等了一百年,没有人来,这时候,魔鬼又说:“不管是谁,只要把我从瓶子里放出去,我就给他一座金山。”

他等了五百年,依然没有人来,魔鬼绝望了,开始痛恨,为什么能把他放出去的人,等了那么久还不来?于是他重新许诺:“不管是谁,只要把我从瓶子里放出去,我都要立刻杀了他。”

喜欢和渴望,是有保质期的,放得太久了,就不再是原来的味道。原本哭着想要的东西,在需要哭着得到之后,往往就不想要了。

人是会变的,欲念也是会变的,天时地利的时候不多,良辰美景的时候也不多。

谁都有过年少轻狂,曾经微凉认为,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过的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才算是不枉此生。不知不觉间,轻舟已过万重山,归来才恍然,真正的幸福其实是岁月静好,无病无灾。两个人陪伴彼此,并肩看这落寞人间。散步时能十指相扣,拥抱时会觉得安心。甚至不会太想起对方,但累的时候,知道他就是家。

寻一处喜欢的地方定居,三五知己好友,偶有小聚。烹煮打扫,生儿育女。午后读一本书,晚上一起窝在沙发里听歌看电影,或者在花树下品茶喝酒下棋聊天,直到月色和露水清凉。这些从前让她觉得平淡无奇的,如今竟是那样可望不可及。

“我至今都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致命的问题吗?”昕问微凉。

“也许是认识的时间和地点不对。”她孤单地笑。有些人很好,但总是无法在一起。

其实微凉内心也只是个受了伤的孩子,但和昕的逃避不同,面对总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他,她一个劲儿“咚咚”敲门,一个劲儿叫他。

可不论再怎么试图靠近,也还是被拒之门外。微凉感觉自己的血液好像凝固住了一样,从心里生出的寒意快要将她冻僵。其实,也许只是一个拥抱都会抵过千言万语,可他们却阴差阳错。有时候,两个人的孤独,比一个人的寂寞更甚。

明明那么熟悉,熟悉到愿意一腔孤勇想要开始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却又偏偏那么遥不可及,遥远到每次梦醒都害怕他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爱未必会因为没有回应而消失,但一定会因为反复失望而衰竭。

内心期待的东西一点一点在落空,百般委屈涌上心头,话到嘴边却不值一提。

满腔的热情爱意不会单单几次心碎就喊停,所以缝缝补补。直到有一天,突然就不想要了,觉得破破烂烂的好像也不太体面。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你整晚等在那里。只可惜我没有那个本事。”微凉有些自嘲道。

“闹够了吗?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有下一次。”他的声音很轻柔,他的胸膛温暖宽阔。

“可是你说过,你不会害怕或受伤。”

“可是我会。”他这句话几乎微不可闻。

“嗯?”微凉有些吃惊。

“是的,当我在你楼下等着,以为也许就此失去你的时候。”

好像很久了,他久违的感到害怕这种情绪,怕他们会在喧闹繁华人潮拥挤的世上走散,怕自己再也找不到她。或许他应当还她正常人的生活,他不希望微凉受到伤害。可是昕的心底又有个声音,希望微凉与他这样一直在一起。

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留住她。很早的时候,他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不该再奢求这之外的人或事,但他不是草木,难过的时候也会疼,哪怕他本以为自己的那一颗心早已变得坚硬如铁百毒不侵。

这一生,他见过太多人,微凉依旧是特别的那一个,好似这世间纷乱无一事能扰了她的心,没有过分热络的样子,没有讨好世间的谄笑,将所有的柔情只留给生命里重要的人。那种清冷抑郁混合了坚定和果敢。那种天真无邪,却又充满见识和智慧。

昕的手摩挲着她的脖颈,稍微用力,就能让微凉喘不过气。她却没有慌张神色,完全无视他利己杀戮本性,傻乎乎拼了全身力气凑到他身边来拥抱他,对他丢盔卸甲,不管他手中的刀刃是否会无情的让她遍体鳞伤。

深受悲伤折磨的人,会在快乐的时候露出马脚,那种拼命握住幸福的样子,好像生怕被人抢走而要将它捏紧,掐死似的。

微凉想,语言和文字有时候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在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交谈一万句比不上一个拥抱,能够细细感受一个人的温度和心跳,不必多言。

虽然知道离别在即。可是,这一分钟,她觉得好暖。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质的人,是快乐的。而能够假装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质的人,却是幸福的。

只是有些人例外。比如昕在寒冷的晚秋雨夜邂逅的那个女孩。她透过熙攘的人群,对他说:“我们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

她给他的爱热烈而真诚。却不知道躲藏。所以让自己无处可逃。

微凉想要的只是一段简单的关系。她害怕的不是失控的感情,而是陷入感情中失控的自己。

朋友们一直说,微凉是个像风一样恣意洒脱敢爱敢恨的女子,虽然每一次看似伤筋动骨,但是她的自愈能力好像又很强。实际上,她只是在内心有一个伤疤的情况下,再划拉一道新的口子去转移自己的疼痛,那些旧的伤痕她并不会处理。久而久之就痛习惯了。就会习惯性的在快要面对伤口的时候去逃避,去逼自己翻篇或者原谅。这只是她的一种自保方式。

她让自己一直忙碌着,没有停歇,可是却还是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丝丝缕缕的疼着。人也许只能靠分开后的痛觉来分辨爱意的深浅。

压抑的思念像是浸入骨髓的慢性毒药,每当想起一次,难过的隐痛就多一分。

那是哪一年?他在冬天的寒夜里,让她抱紧他,把手放在他的口袋里取暖。她就那样放心的坐在他身后,由着他骑车载她穿越人山人海,给她去买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

市井长巷,聚拢是烟火,摊开是人间。

她怨过他的不在意,恼过他的不上心,也曾亲手将他一次次推开。却从没有去深思过他身上压着的重担。这些都曾是被她刻意忽视的东西。他也和她一样,只是个普通人,任何人都一直在伤害着或被伤害着,有着自己的脆弱和缺失。

该继续怨下去吗?是谁负了谁,谁又欠了谁的债,算得清吗?

微凉从前听人说,若今生遇到一个第一眼就产生好感,无法忘怀的人,那么前世一定是被他深深的爱过,所以才会一眼万年。那种感觉不是对颜值高的人的那种倾慕,而是因为灵魂认出了对方,像是第一次见面,心脏多跳了一拍。

这世上最好的相遇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彼此的心里。微凉想,既然他已深爱过自己,那就不计较此生了。

可能爱就是,明明什么都介意,但最后又什么都原谅了。


六、明月夜

我们的流浪到这刚刚好

趁我们还没到天涯海角

我也不是非要去那座城堡

“或许有一天,偶然你走在路上,行人一个接一个,你在谁的身上认出我。”

后来,你没有舍不得,我也不好意思说我难过。

后来,太阳沉入海底,玫瑰葬在土里。在爱里趁兴而来,却无法尽兴而归。

后来,故事没了后续,你还是住在我的回忆里不出来。

后来,才发现,世间多的是空手而还,意兴阑珊,原来我们已经和很多人,见完最后一面。


下雨天有某种特别的默契,对于心里住着一个人的人而言。

南方城市的雨水总是那么突如其来。

悲伤氤氲地弥漫开来,填满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它是那么地轻柔,却又沉重,慢慢地把人淹没。

微凉还是去了豫园,去看他们曾经约定的灯会。

灯火灿烂,就像千树花开,黑暗沉寂的夜空在刹那间获得了新生。很热闹,却又好像沉到海底的寂静感觉,找不到来路归途。行人笑语盈盈地掠过微凉。某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黑暗戏院里的一个观众,等着一场戏上演。最后却发现自己弄错了时间,只剩下等待。

风一直在吹,雨一直在下,像世界在她身上用尽修辞手法。先拟要走的人,再喻将谢的花。最后铺垫好痛苦磨难,才好生动化。

世界毁灭是否会在一瞬间。微凉时常想。生命只是一场幻觉。

她的眼睛已经盲了,只能在记忆中回望他。雨雾让时光仿佛倒流回他们认识的第一天。

往事历历如昨,怎的一转眼就成了当年?

恍惚中,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他认真地对她说:“微凉,我爱你。”

微凉在人群中自欺欺人般寻找他,在寒冷的风中,她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好像很多人都逃不过中途散场,到最后在对方的生命中磨灭了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灯火将尽未尽在夜色中更加寂寥。

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生活始终残缺,这种孤独带着童年阴影的寒冷。


那还是在微凉很小的时候,连上幼儿园的年纪都没到,母亲把她带到爷爷奶奶家,和她说会和她一起留下。她相信了,可母亲却骗了她,自己一个人偷偷走了。

那年的风雪好大,她哭喊着跌跌撞撞追出去,却只看到母亲在雪地里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长大后,微凉能够明白母亲的无可奈何分身乏术。可是,童年的阴影总是如影随形,她变得无法再相信别人。潜意识总觉得别人也会和她的父母一样,丢下她独自一人。或早或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微凉已经无法再忍受被这种恐惧折磨。与其慢慢耗下去,把那些情谊都一点点消磨光,最后两看相厌,不如早一点,由她自己摧毁掉。

在过去曾赐予她欢喜的,不愿它日后变成面目全非的负累,宁可选择停止期待,避免未来可以预见到的怨怼。

因为爱他,所以要离开他。带着温暖的心情离开,要比苍白的真相好。

昕离开之前,她害怕。而他走了以后,她不再害怕了,有些如释重负般。

可是,一早就知道的事,真的面对起来,她还是那么的难过。

原来微凉心底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期待他会不顾疼痛拥抱支离破碎的她。原来她还是会把他说的那些话听到心里去,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以为他对她也是珍惜的。

胸膛盈沸的爱过后,就会蒸发掉一颗心。爱不会消失,爱只会遗忘。

微凉知道,在没有昕的因果线里,她依旧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不会再爱而不得,也不用再默默守候。

可是她不舍得他。即使再多的理由,她都无法将昕从自己的心里彻底抹去。只要能再见,她还是会换一种方式、换无数种方式记起他。


一个人的日子,哪怕是漂洋过海独在异乡,微凉其实也过了很多年,已经很习惯了。

只是,这样一个人的日子,以前明明习以为常,现在却开始感到煎熬。

她想,自己或许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重新适应。就好像一个人吃惯了苦的,味觉就会习惯苦。直到有一天,有人突然给她糖,让她想起并依赖上甜的滋味。再去吃苦的,就要皱眉了。

甚至于,从前她自己冷冷清清的时候,希望有人来找自己,哪怕是随便说说话,但是现在她也不喜欢了。因为听到消息提示音的时候,她心里总会期待和欣喜,可是拿起手机一看,总也不是她在等的那个人。

原来等人是会上瘾的。

因为等着等着会发现,如果不等了,不是放弃了对方,而是背叛了自己。

后来微凉才知道,在这个世间,总有一些无法抵达的地方,无法靠近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无法占有的感情,无法修复的缺陷。有些东西越是用力越是留不住。

昕送给她的玫瑰已经颓败枯萎了。所有东西都有时效。微凉看着雨水斜着打在花瓣上,她突然觉得它很可怜,孤零零的,被遗弃在那里。就像她和昕无法挽回的爱情一样。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回他们在一起的某一天。

微凉兴高采烈地和昕说:“等我放寒假了,我们就可以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了,可以去做很多事。”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被他踏实安稳的爱着。坚定地觉得他们会在一起很久,一起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一起经历四季更迭看遍山河大海。可能直到死亡那一刻为止。

昕回复她说:“好,一言为定。”

爱是一个又一个瞬间,只不过在人入戏的时候,认为自己是永恒。


七、短松冈

天空有些暗了暗的刚刚好

我难过的样子就没人看到

你别太在意我身上的记号

“我决定把自己困在过去的那段回忆里,与过去的你生活在一起,还有那种首尾相连的感觉。记忆和现实重合在了一起。”

也许人很多时候,怀念的并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某一段时光,而是停留在某个时空里的自己的小部分灵魂。

真正舍不得的是,停留在那些地方的灵魂不会再回来。

只剩下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微凉是在清晨四点多的时候,从十八层楼的天台纵身跃下,当场身亡。

山坡上的白色不知名的小花,已经被血染成深红。她的脸很寂静地仰在那里。脸上有脆弱而天真的笑容。像一朵枯萎的洁白的花朵。

她曾坐在天台上观望楼下的万家灯火,风从很遥远的地方吹来,昨日种种仿佛南柯一梦。手机通讯录打开着,她想打个电话给谁,但不知道可以打给谁。

又或者,她对他已无话可说。

曙光渐渐出现,城市的天空出现了灰白,寂寥的空气里有清凉的露水,小巷街头滴水的红色蔷薇,被忙碌人群踩碎的城市倒影。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她无从回避。

微凉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放逐。她像是生长在玻璃瓶中的水生植物,看起来长的再好,内心都是虚空。所以不安和恐惧总是充斥着她。

她需要温暖。需要诺言和永恒。

瞬间已经不足以成为生命的喜悦,她只相信死亡那一瞬间的纯粹。她终于是要放弃掉他。

这一年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在昕的房间里,书桌上还放着微凉送他的仙人掌,阳光透过叶子窗,零星地洒落在电脑桌上。

他还记得微凉曾经憧憬它开花的模样。仙人掌有个很美的名字。肋骨牡丹。这个名字让微凉想起她很喜欢的故事,《创世纪》里上帝怕亚当寂寞,便拿了他的肋骨做成夏娃与他朝夕相伴。

他不知道,她曾经隐秘不宣的对他有过很多期待和依恋。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昕没有为微凉掉过眼泪。也许对她的离开早有预感,这个世界是不符合她的梦想。

她是个追逐虚妄的人,所以注定希望落空。因为一直未曾得到,所以开始怀疑所有。

故事的结尾,昕拿着微凉给他的钥匙,去了她原来住的地方。

门开了,黯淡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阴影,跟黑色的牢笼似的。

就一间,空空的,一张在屋子正中央的床,一个老式的木柜立在角落里,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裙子,有他见过她穿的,也有没见过的。另一侧的角落里是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房间尽头有一张书桌,书上已经落了灰尘。全部家具就这些。

太阳就要落下去了,黑暗从窗外蔓延进来,昕坐在床边,他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他不由得开始想,微凉从前一个人,夜深的时候得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吧?否则一个人会害怕吧?那些年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么?没有人陪她,一个人日复一日过着重复的生活,喜怒哀乐一个人消化。

“你们根本从来不了解我。”他脑海中忽然响起微凉轻柔又冰冷的声音。她是个从不示弱的人,即使那么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外面隐约有喧闹的声音,虫鸣鸟叫还有来往的车辆。有人说,孤独拆文解字,有瓜果鸟兽昆虫和孩子,足以撑起一个熙熙攘攘的傍晚,而仍觉无所归往。比寂寞要落寞悲凉多了。

昕体会到了微凉。

她在十八层楼顶的天台上,光着脚坐在露台观望楼下的万家灯火。她的放弃。

他的眼泪无声息的掉下来。

他终于原谅了她。


也许时光逐日苍老,便能模糊生与死的距离。他曾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做了对自己对她而言都最正确的选择,以为时间可以冲淡掩埋一切,自己能够洒脱放下她。

却没曾想,真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她时,居然会这么难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痛的感觉没有消减,思念带着咆哮上下翻滚,不肯安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终归是他不了解她的决绝,也不够了解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以为还有时间,可以长久相对,无需太多语言。而今一旦离散,方知人事苍茫,在这露水的世上,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却涉不过重重阻碍。唯有一夜一夜等她轻浅的脚步叩击他的梦寐。

那个夜里,他又看见微凉。

她的白裙子像蝴蝶翅膀无声地掠过,很寂静地在那里,如墨长发编了麻花辫,夹了一枚蝴蝶发卡。有风吹过,不知名的花瓣如雨飘落。

好像她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年那月。

有那么一瞬间,昕忽然觉得,她只是在等待,等这个世界,将她彻底遗忘。

风吹着窗棱吱呀作响,暮色四合,天空中只有孤单地的飞鸟飞过,大片茂盛的芦苇在风中摇摆。

微凉侧头看了窗外一回,半晌,“下雨了。”

“嗯。”昕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生怕她又突然消失,漆黑眼眸似汤汤春水,缱绻温柔。

“你要睡觉吗?”

“嗯。”

“我陪你一起。”还是他熟悉的语调,像是在冷水中浸泡过的温柔。

“好。”

落雨声回荡着轻声细语,犹如动听的叹息声。

微凉脱掉外衣鞋袜,钻进被子里,向着温暖熟悉的身躯靠近。昕很自然的转过身将她抱入怀中,像从前一样。在冰冷的空气里,他心中的温暖和慰藉一如从前。知道她会在那里。不会再离去。

他们闭上眼睛,相拥而眠,一室静谧。

雨越下越大,无法止歇。好像相爱的灵魂,难解难分,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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