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麦本以为痛苦已经翻篇,曾经的过去不为人知,她可以披着另外一副皮囊生活。
缘分真是巧妙,那个曾经令她憎恨十几年的人,她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了跟前。
这样的痛像是从她身上剥离骨肉一样,疼的彻底,又刻骨铭心。她隔着玻璃看到忙碌的王蕊,正在加班加点赶制本月的销售报告。
这个月的数据尤为漂亮,她帮公司拿下来善山的订单,可谓功不可没。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看起来还是如此的强势,强大的气场剥夺了她脆弱的可能,她应该是个刀枪不入的女人,她应该是个疯狂工作的加班狂,唯独与柔弱,小鸟依人毫无沾边。
以至于她的压力无处倾诉,不过她早早便断了抱怨的念头,那不过是增添垃圾,却无法改变现实的残酷。
下班后,她开着自己去年买的小polo,飞驰在马路之上。还好这条道人不多,她开的很快,车胎与地面发出呲呲的声音,从她耳边挂过。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把握方向盘,心里就莫名的踏实,这踏实是钱带来的,她何止要把握方向盘,更是把握着自己的人生,只要她愿意,驶向哪里都可以。
她的未来一直掌握在自己手心,Fm145频道播放着财经知识,她每天都会听,有时候在路上,有时候在办公室里,有时候在睡觉前。
多年的习惯改不了,可是这些天,她心浮气躁,脑子总会接二连三回忆起过去的片段。
那个在痛苦中挣扎,拼命呼救的女孩,被一群人团团包围。几个染着头发的男孩朝着她的身上撒尿,旁边的女孩一边怂恿着,一边拍打着她的脸假装可怜。
一阵尿骚味浇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她的哭喊声并没有让那些人停止,反而乐在其中,享受着破坏别人的乐趣。
那段过去不堪回首,她痛苦到颤抖。
乔麦啊,乔麦,无论此刻你多么的强大,能力再强,你都抹不掉那段被人摧残,折磨的痕迹。
他们太坏了,怎么可以这么坏,邻居王奶奶看到满脸泪痕的乔麦心疼不已,可是最爱的父亲,并没有察觉到。
他还要考虑他们爷俩明天吃什么,从哪块地里多偷一点,明年的学费该怎么办?她的父亲怎么会知道不开心该怎么办,被欺负该如何还手。
她小小的年纪就知道,痛苦要自己吞咽。
乔麦快速穿过隧道,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她眼中的恨,越发的狠毒。她的额头渗出汗水,像是有万千小虫子钻入她的骨髓,侵蚀她的血肉,让她难受痛苦。
她的嘴角微微颤动,她的记忆一点点的被打开,可是她的脑袋受不了了,她不想再回到过去,她想逃离,她从高架桥下来迅速转到路口,猛的踩下刹车,她的身体跟着向前冲撞。
这段路停了下来,可是她的痛苦还在延续,她身体发虚,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乔麦,乔麦,来和我们一起玩吧。”韦萌萌作为班长,有号召全班的本领,自然也能迅速将内向的乔麦拉入队伍之中。
“两个人一组,蓓蓓你和乔麦一组,张东升和伊洛你们一组。”乔麦迅速安排好自己的工作,脸上带着极大的成就感。
这不过是一场砸沙包的游戏,乔麦第一次感受到被别人重视,她想要融入集体,她想和大家成为朋友。
可是她不敢,家徒四壁,她没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分享给自己的同学,她害怕与别人不一样。
别人总想着与人不同,可没有人知道乔麦多想与别人相同,才不会显得她另类,格格不入。
一个孤僻的孩子,拥有了朋友,似乎是一场恩赐。
可是她并不知道,这场游戏意味着什么,如同滚雪球的贷款一样,越滚越大,她一直欠着债,甚至欠了许久。
那不过是下课期间的休闲活动,蓓蓓,乔麦,韦萌萌三人砸沙包。
沙包砸到身上就输了,如果接住就赢了,依次累计得分。
就这样乔麦一直输,不知道输了许多场。韦萌萌一直赢,这种赢成为了她对乔麦呼来喝去,甚至成为了她为韦萌萌做事抵分的筹码。
她想起来韦萌萌开心大笑的神色,令她无比的生厌,那高高的马尾,那颗嘴角下的黑痣,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是她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如此的巧合,太不可思议了,她的助理王蕊,与当初的韦萌萌如此的相像。
这些天,乔麦的忐忑不安,并没有让人察觉。一个职业经理被情绪控制,是一件可笑又可悲的事。
她下定决心要与王蕊聊一聊,那又是个加班的夜晚,乔麦为大家点了咖啡和宵夜,她又假装关怀将王蕊叫到了办公室。
“销售报表出来了吗?”乔麦一向高傲的姿态,即便什么也不说,都可以震慑对方半条命。
“差不多了,麦经理,有些软件不是很熟悉,需要再润色一下。”王蕊坐在乔麦的对面,小心翼翼的查看乔麦的表情。
乔麦点点头,“遇到不懂的地方,及时与张倩,李波他们请教。”她故作轻松的说,“对了,家是哪里的?”
“山西大同,一个来自刀削面的故乡。”王蕊见经理主动找她聊家常,紧张的心情也开始放松下来。
“好地方,我们之前旅游去过那里。你在哪里读的小学,看着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乔麦知道问出这样的答案,也没什么意义,她和韦萌萌不一样,她们不是一个人,更没有半点沾亲带故。
“咱们村里的阳光小学,原来一直觉得挺大,现在人长大了,发现学校可小。而且我们那个学校听说是平了坟墓……”王蕊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而乔麦对于她的过去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安抚自己的内心。
她的痛苦并没有因此减少,而是噩梦连连,她经常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的耳边又一次传来,8岁的自己拼命的呼救,她望着深渊中的自己,凝视着那群坏蛋,却无能为力,她眼里的恨能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