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使枪
我只会用双枪
师傅说传给我的枪法叫暴雨梨花,教我双枪之法。
我问为何不传我单枪,师傅说,单枪传给你师兄了。
我问师兄是谁,他说,你师兄极其愚笨,日后你遇到有人使单枪,唤作暴雨梨花的,记得救他一命,来不及的,最差为他报仇。
双枪暴雨梨花变化无穷,攻势凌厉最适合女子修炼。也是这世上最克单枪之法。
十岁上山,苦练八年,寒霜酷暑,冬九夏伏,从未停歇,也只练的七朵枪花。师傅每次骂我笨,和那青砖顽石一般,却总补上一句,还是强过你师兄的。
我与师兄也见过几次面,却从未多说过几句话,每次师兄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来拜会师傅,总是被师傅赶出去。
这世上要找暴雨梨花的传人很简单,因为他就是当今朝廷白羽军将军伊泽,七尺高的汉子,沙场历练出凌厉的杀气,江湖上也很有名。
但在师傅面前永远就像一个安静的小猫,看着师傅扔出去他带来的礼物,被关在门外,自己等上一个时辰自行离去。八年来,他来过十九次,次次如此。
师傅喝醉了酒也跟我说过,师兄愚笨,非要去做当今朝廷的鹰犬,我却想,师傅卧室中那副将军铠甲不是师傅最喜爱的东西吗?以前的师傅也是个将军呢,这鹰犬岂不是骂自己?
师兄跪在门外的时候也曾往院子里大喊过,好像说白羽军是师傅一手所建之类的,也说过这世道总要有人力挽狂澜。可是每次没说完就被师傅骂了回去。
师傅在看到我努力的舞出七朵枪花那一天,终于问我,这枪练来干嘛?
我说,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师傅的痒痒挠敲在我的头上,说了两个字,杀人!
世道大乱,侠客盗贼蜂拥而起,附近白塔山上就有一伙响马,师傅说,去把响马头目的人头拿回来。
响马基本上都是一些粗野汉子,除了狠就是狠,他们不杀人就被人杀,武功十分粗浅。我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只不过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双枪枪杆上发黑的血,让我双手不住的颤抖。
突然间想起来八年前师傅收我做弟子的时候,让我拿削尖的木棍捅死了跟我抢饭的流浪狗,那时候手也抖的厉害。
不过,那时候我就是个快死的小乞丐,而现在我是双枪暴雨梨花丁炎清。
响马里居然还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我看着那脏兮兮的少年,他也看着我,恶狠狠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虚,毕竟在某些意义上,我杀了他所有的“家人”。
我说,你走吧,我不杀小孩子。
他说,你杀了我父亲,我一定要你的命。说完,从身后拿出精致的军用弩机,对我发射一只弩箭。
连响马都能用配给朝廷军队的弩机了吗?到快要死得时候,我还在胡思乱想。眼前一黑,我闭上了双眼。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师傅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封书信,他说他教了我八年,我却还不如当年没有入他门下那个小乞丐,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江湖。
医馆的人并没有说师傅去了哪里,只是给我医好了弩箭洞穿肩膀的伤,我知道,那弩箭是冲着我心窝去的。
我算是出师了,还是和师兄一样被赶出师门?不论怎么回事,我还是踏上了江湖路。
我杀过江洋大盗,我也被江洋大盗追杀。我伏杀过仇敌,却也被不知什么事惹上的仇敌伏击过。我见过朝廷的官吏禽兽不如,也见过流亡的草寇援救妇孺。
我看不懂,我看不懂江湖。
说是戏子无情,可江湖门派青衣楼却是有情有义。说是魔教杀人不眨眼,而我遇到的魔教中人却个个侠肝义胆。说是砺剑山庄铁面无私,而真正的砺剑山庄却是宁静祥和,鸡犬相闻。说是唐门机关算尽,而唐门弟子各个光明磊落。
我最后一次遇到师兄伊泽是在漠北风雪楼,他在漠北征战,而我在漠北风雪楼做客。
我独自饮酒,他正襟危坐。
他说我不该草菅人命,只有国家法度惩治犯人。我微微一笑。
他说带我走,去白羽军为国为民,也为自己搏个大好前程。我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无忧烧酒,对他说:“师兄,这无忧烧酒可是风雪楼主待贵客才拿出来的呢,你这白羽将军面子真是大。”
我起身要走,他看着我不说话,他总是这样,从十岁那年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从不多说一句话。
“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师兄保重。”我转过身去。
听见了他拿暴雨梨花单枪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还有他说保重的声音。
那天以后,我脱下了软甲束腰,穿上了窄袖罗裙。独自一人来到了江南一个小酒馆中,弹起古筝为生。
退出江湖也在江湖,也常有江湖上的朋友来捧场,也常有江湖上的仇家找来。都只是清酒一壶,梨花一束。恩怨情仇在时间的溪流中慢慢的飘走。
直到,在这小酒家中听到白羽军解散,将军伊泽满门死于非命的事。
古筝弦断,多年未穿的软甲束腰似乎有点宽大了,而暴雨梨花双枪确实寒光闪闪,这几年,苦了你们了。
江湖上没有打听不到的事情。曹丞相找来杀手盟的人,一夜杀光伊泽将军府所有人,鸡犬不留。
曹丞相,你不知江湖的恩用性命才能终结,江湖的仇,却是性命也终结不了的吗?
师傅对我有恩,师傅说:“你师兄极其愚笨,日后你遇到有人使单枪,唤作暴雨梨花的,记得救他一命,来不及的,最差为他报仇。”
而杀我师兄与我有仇。
我与双枪,来到曹府门口的时候,看门的家丁被我杀了,他说话太不客气。
院内的侍卫被我杀了,因为他们要挡我去路。
我现在与曹丞相中间只隔着两个人,江湖上有名的朝廷鹰犬第一快刀刘和泼风刀许,因为名声太臭,所以真名早已不在流传,只是,我是决计打不过的。
他们扑上来的时候,我在想,师傅说暴雨梨花,暴雨是双枪,而梨花是单枪。梨花是师兄单枪枪尖上的一抹雪白,而暴雨却指的是是双枪内机关暴雨针!
但这暴雨针一生只能用一次,这世间能打造这样的机关的匠人早已不在。
我还是喜欢在最紧张的时候胡思乱想。
枪出如龙,暴雨梨花
枪尖的无数银针爆裂而出,眼前得人必死无疑。
但是,身后震天的脚步声传来,看来,今天我是走不了了,呵,我也没想过要走。
恍惚间,我听到了师兄伊泽的声音。
“师弟!师弟!我来救你了!”
电光石火之间,我想到了二十年前,师兄第一次见到我,他跪在地上,我在院子外面打扫,他悄悄的跟我说
“小兄弟,小兄弟,你是师傅新收的弟子吗?”
我点点头。
“你帮我留心师傅到底喜欢什么,我是你师兄,我叫伊泽。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说:“师傅喜欢吃梨花糕和酒酿丸子。”
师兄开心的点点头继续安静的跪着了。
其实,师兄每年带来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摇摇头,握起枪杆,没有暴雨,还是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