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学时学过一篇课文,是许地山写的《落花生》。这篇课文着重写了议花生,写了花生不像苹果石榴那样漂亮地高高挂在枝头,生长在地下却有很大的用处很多的好处。前文仅仅用买种,翻地,浇水,施肥这几个词一笔带过,而我今天想说的恰恰就是这些省略的部分。
父亲是一辈子的农民,常种的作物从选种到收获他都能如数家珍。而我有幸赶上了收花生。
在农民眼里,花生并不属于粮食,所以花生一般都种在边角地块。房前屋后,大块地的边边角角常能看到花生的身影。父亲也在屋后的二分地里种上了花生。正是秋收时节,父亲带我来到了花生地。
秋天的花生并没有夏天时开着小黄花那种美感,大部分叶子已经脱落了,少数几片还在茎上也显得无精打采。“怎么不等着茎叶都枯萎了再收呢?”我指着发绿的茎叶问父亲。父亲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地里弯腰拔出来一棵花生。只见一小片白从灰褐色的泥土里蹦了出来,随着父亲的抖动,欢快地蹦跳着。
“你看,趁着茎还绿花生也跟着出来,要是等到茎都枯萎了,那只能去土里找花生了。”父亲说着话,又拔出来一棵。“什么季节收什么都是定数,就像人一样,什么年龄说什么话。”父亲一手提着花生,一手扶着腰,“老喽!腰腿都不好。你拔我摘。”看着父亲走到地头的背影,我突然发现,曾经在我心里无所不能的父亲如今佝偻着腰步履已蹒跚。
我弯腰,伸手,一棵花生随着我稍微用力终于得见天日。我轻轻抖动,连在跟部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掉,一团耀眼的白展现在我面前。我把拔出来的花生放在旁边,继续下一棵。这活也太轻松了吧!于是,我腰也不抬顺着垄一棵接一棵地拔,不一会儿就到了地头。我直起腰转身望去,半绿半白的花生已经代替了泥土的灰褐色,整齐地排列在地垄上,像一幅精心描绘的画作铺展在大地上。
一垄,两垄……渐渐地我的头上冒出了汗珠,腰也酸溜溜的难受。我直了直腰,顺便抹了把汗。一望,还有一大片花生等着我拔呢。这时候的我已经无心体会收获的喜悦,更无心欣赏秋天的美景,整个心思都沉浸在劳累中。腰由于总是弯着酸溜溜的疼,大腿也抻得酸痛。
“休息一会再拔吧!”当我抱着拔出来的花生送到父亲面前,父亲递给我一个小板凳说。我一屁股坐下来,感觉从身体到心灵都得到了放松。但农人所谓休息并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身体和腿脚休息手却不能闲着。于是,我学着父亲的做法把花生一粒粒地从根部摘下来。看似简单的活,重复千万遍后一样会觉得烦躁,只有筐里不断增多的花生才能感觉到一点点欣慰。
我平时最喜欢吃炒花生,但市面上卖的怎么也没有父亲用大锅手工炒制出来的香。市面上卖的炒花生是用机器烘炒出来的,看不出来一点点糊的痕迹可吃起来却少了一种味道,就像流水线出来的产品,尽管模样一样却总感觉少了一丝味道。而大锅里手工炒出来花生,卖相不好看,总是黑乎乎的一块一块,可吃起来却有一种久久不能忘怀的香味。我想这应该就是爱的味道。
继续拔花生的过程是痛苦的,腰酸不要紧,连大腿都抻得生疼。好不容易咬牙坚持拔完了,已经大半天过去了。我扶着酸溜溜的腰一瘸一拐地把所有花生聚成堆,这才坐下来开始摘花生。
父亲见我累得直不起腰,笑呵呵地说:“你这才仅仅是收花生,没见开始种花生的时候。选种咱就不说了,那是在平时,也不需要多少体力。就说翻地,那是我拿镢头一下一下刨出来再打上垄。”父亲把摘完的花生秧子甩到身后又重新拿起一棵花生,边摘边说:“那时候可真是累。每一种工作当重复千万遍时就不是工作而是负担。”父亲抬头望了望已经没了花生的二分地,“所以说,从种到收挣不挣钱先不说,就这个力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
“我们不希望你们这一代人还在土地里刨食,出牛一样的力却得不到该有的报酬。我们这一代人老了,还能凑合种几年,等种不动了还不知道土地会怎样呢。”父亲的话里充满了伤感,更是对土地未来的担忧。
我是农民的孩子,更是一个农民。可我长这么大真的没种过地,连什么时候撒种什么时候施肥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愿意种地,而是当土地不足以养活我,我只能另谋出路——成了职业打工人。于是,我的身影流浪在一座又一座不属于我的城市中,而农村却又陌生起来,我的灵魂早已经无处安放。如今的我还年轻,还能经受得起奔波,当有一天我老去,不知道是不是就像这花生一样被连根拔起。
花生摘好了,剩下的就是晾晒,但拔花生的后遗症就像花生的香味一样久久没有散去。腰腿疼了好几天,这让我时时都能回想起种花生的艰辛,更能体会到花生的香是凝聚了农人的心血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