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徐志摩,人们多半想到的是他与与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凌叔华四个民国名媛的爱恨情仇,甚至有人因此把他列入“史诗级渣男”!
爱之深,恨之切。人们对徐志摩的误解之深,也是因为他是现代文坛的才情诗人,他的生命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璀璨而又短暂,转瞬即逝。
他留给后人的是迷一般的传奇诗文。徐志摩在诗歌《决断》中这样描述:
生,爱,死——
三连环的迷谜,
拉动一个,
两个就跟着挤。
透过生命、情爱与死亡的文学形态,我们感受到,他与四个女人的爱恨情仇,正是徐志摩在书写自己对生命意义的反复拷问和执著追求,从中折射出徐志摩式的生命存在。
1. 情爱:支配生命的法则
徐志摩一直将情爱作为自己阐释生命的视角和逻辑起点,但他在对情爱作出直接阐述时,却怀有一种矛盾心理,他更多避开了其中的欲望,对情爱作出一种诗意的把握。
徐志摩在他的两篇具有象征性的同名小说《浓得化不开》中,曲折地表达了这种对情与欲望的矛盾心态。第一个故事以炎热潮湿的新加波为背景,男主人公在梦中遇见一个“朱古力”似的娇艳女子,她不停地挑逗他的欲望。
作为情爱化身的这一女子在第二个故事中又出现了,这时地点是在香港。男主人公的情爱再次被这个娇艳无比的女子煽起,并尾随她进入一个神秘而又充满欲望的山洞。在他从山洞出来时,女子忽然不见了,而四周大自然的美丽景观突然间纯化了他的欲望。
从这两个故事中,可以看出徐志摩对情爱是被动接受的,暴露出既渴望又压抑的心态。
到了诗歌《翡冷翠的一夜》,那个女子尽管正处于情爱之中,而徐志摩却最大限度地挤尽了最后一丝欲望的成分,读来爽口清新。
2. 浪漫之爱:生命处处完美无缺
徐志摩痴心苦恋的是理想世界中的完美形态的爱,这种爱最终会和生命合二为一,而且徐志摩对爱的理解完全投上了自己的人格气质,寄予了自己的生命理想。
在现代中国作家群中,很少有人会像徐志摩那样赋予“爱”以万能的力量:“恋爱是生命的中心与精华,恋爱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恋爱的失败是生命的失败,这是不容疑义的。”
也很少有人会对“爱”如此痴情:“眉,你知道我怎样的爱你,你的爱现在已是我的空气与饮食,到了一天不可少的程度,因此我要知道在你的世界里我的爱占一个什么地位。”
更有甚者:“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就只有爱,没有别的天才,就是爱;没有别的能力,只是爱;没有别的动力,只是爱。”
可以说,徐志摩自己的生活和个性就是爱的完美的化身,他的一生是和对爱的渴求联系在一起的,他把“爱“作为人的目标和生活的原则。
3. 死亡: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尽管情爱在徐志摩生命意识中占有重要位置,但生命无法绕开死亡。对死亡的思索形成了徐志摩生命意识中的突出现象。
当然,如果孤立地谈论死亡,那么它纯粹是对生的简单否定,是一种绝对的空虚,但是如果将它和生联系起来,那么,生存意识与死亡意识是相连相融的,死亡关怀恰是生命意识的重要内涵。
对徐志摩来说,“死亡”最初是解决人生苦难的一种手段,从这方面讲,徐志摩的生命哲学的确流露了某种“厌世”倾向。“人生苦难”是徐志摩力图阐明的一个生命命题,这种“人生苦难”必然会使徐志摩流入怀疑人生:“朋友们,真的我心里常常害怕,害怕下回东风带来的不是我们盼望中的春天,不是鲜花青草蝴蝶飞鸟,我怕他带来一个比冬天更枯槁更凄惨更寂寞的死天。”
艺术作品对死亡的描绘即是一种替代性课题,人们可以从中获得某种死亡的经验。虽然艺术作品中的死并非本真的死,然而读者却可以从这种替代中获得象征性的满足。
这样,在徐志摩那里,这种替代性的满足已不仅仅是作为一种逃避现实的手段,更多具有了审美意义,作为生命的终结,死亡具有亘古不变、绝对神圣的意义,在永恒的观念上,“死亡”与“美”达到了内在的一致,所以死亡情绪就是一种审美情绪,死亡意识也就是审美意识。
对死亡的美丽审视,其实诗人已经实现了对死亡的超越,表现出对现实人生超越与升华的渴望。因此,徐志摩提出了“比生命更博大的死,那就是永生”。
志摩在一系列寻梦失败后,迷恋上了“死亡”,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获得生命的绝对自由。可是,不管徐志摩怎样推崇死亡、赞美死亡,但“死亡”却是不能自主的,因为他并不赞成“消极的自杀”。
这样,他只有寄情于山水,他所追求的生命理想也只能存在于他支配下的大自然和他想象的神话里。
4.大自然:生命的至美境界
只有在大自然那里,徐志摩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命中的爱,现实生活中的一切羁绊在大自然中都会化为乌有。
面对大自然,他在《我所知道的康桥》中释放了这样的心情:“在青草里打几个滚,到海水里洗洗几次浴,到高处看几次朝霞与晚照——你肩膀上的重担就会轻松了去。”“脱离了烦恼打底的生活,接近了自然,对着那宽阔的天空,活动的流水,我们就觉得轻松得多,舒服得多。”
因此,志摩也只有在自然中才能更好地体验个体的生命存在。这里,排除了文化的笼罩,诗人能够用人类原初心态来观看、静听、分担与承受,能够怀着纯洁的爱心观看宇宙万物,静听它们的有声或无声,分担它们的命运,而这个生命往往是别人漠然视之的。
徐志摩还常常将自然看作是人生的补充物,是人类久已失落了的理想、完美、自由的生命活动的范式,他这样描写这个“自然的婴儿”;
我是个无依无傍的小孩,
无意地来到生疏的人间,
我忘了我的生年与生地,
只记从来处的草春日丽;
青草里慢玩我活泼的童心,
好鸟常伴我在艳阳中游戏;
我爱啜野花上的白露清艳,
爱去流涧边照弄我的童颜;
我爱与初生的小鹿儿竞赛,爱聚砂砾,造梦里的亭园;
我梦里常游安琪儿的仙府,白羽的安琪儿教导我歌舞。
徐志摩的一个朋友曾给志摩画了一张贺年卡,画面的背景是波涛起伏的大海,近处沙滩上有一位穿草鞋的孩子,他一手把一枝鲜花插进沙滩,一手提着水壶向鲜花上浇着水,孩子的神态是认真而虔诚的。
这种“沙滩种花精神”表明了志摩如孩子般对自己的“单纯信仰”倾注了所有的情感与执着,同时也暗示这种信仰其实是虚无缥缈的。
徐志摩一生都在苦苦追寻这种完美的生命存在,而这也注定徐志摩是位“沙滩种花”的悲情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