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若旅人不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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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飞速下降,如直坠的流星。

崔含生在这个闭塞的空间里余味犹存地回顾着刚才试卷里的鬼画符,在思考着自己到底有几题……是不会被打成零分的。他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起有哪题是能够逃过这个命运,唯一能记清楚的,是最后一道大题上为了不要太早交卷而拖延时间画上去的那个圣斗士星矢。

这样都能过的话,改卷老师不是弱智就是菩萨。

崔含生不止一次想象过,每次坐电梯的时候,那根维系这个大铁盒的钢索会突然崩掉,就这么放任着大铁盒连人带电轰然砸地,而自己只要奋力地往上那么一跳,垂直向上的起跳速度惊人的达到了铁盒砸地的瞬间速度,那么自己会像一根羽毛一样,经过一霎的静止,直接就站在了地面上,而周身就是破碎成钢筋水泥的废物和阵阵激起的灰尘了。就像是……就像是科幻片里,男主角一个很帅的出场方式。然后左手从腰间抽下白光熠熠的长刀右手从背后甩出一把造型复杂的幽黑炮械,对着嚣尘散尽后的走廊大厅里全身捆绑的白衣少女沉沉的说,亲爱的,不要怕,打完这波BOSS,我们就回家,你还能赶得及看你的九点档电视购物,你的榨汁机应该还会有卖,不用担心……

叮。

电梯门一如既往地打开了,安全降落,剧场飞散。没有俗套无比的帅气登场,也没有九点档的榨汁机。崔含生把手中的草稿纸揉作一团,随手扔到电梯旁的垃圾桶里,信步向教学楼的大门走去。就算有又能怎样?像崔含生这种平凡到极致的男人,搁到哪一部大片里不是炮灰,男主角轮得到他?就算给了他这样一个相同的出场方式,估计也是衰到电梯衰落的过程中被电梯门夹着腿,被漏电的顶灯电晕,或者惶恐地翻滚在地面角落大喊我操我下了两个月的那部毛片还没看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结果就是啪的一声巨响,直接在地面上摔成肉酱。然后一块晃晃悠悠的钢板砸下来,直接拍他身上。肉夹馍。

走廊尽头里,那个白衣少女什么心情?

走出大门,浆糊热浪无比敬业地飞速黏上全身每个角落,瞬间烫走了流淌在发肤间两个多小时的空调。

明明不是这样的……崔含生眯眼对着浩瀚的艳阳天默叹道。

昨夜的背诵其实很顺利,顺利得一路坦途人佛尽屠,加上补考了无数次的经验和对系里补考大慈悲政策的多次验证性信赖,背完书还看了小两集木村拓哉的经典剧集,差点哭的稀里才上的床,多么的自信加有余……其实今天这科完全是手到擒来才算的。可是考试的时候完全紊乱了,答案像草丛里的蚱蜢一样,一扑一个跳,一抓一个飞,最后躲在黄黄绿绿的一大片凌乱里,再也瞧不出端倪。最后……最后只剩下星矢抱着教皇在放天马流星拳来着。

唉……

崔含生再次深深叹气。到底为什么?到底你他妈你到底是……

“学长!”

崔含生感觉身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差点没站稳往前俯冲下阶梯。

“学长写得很快嘛!我一抬头都刺溜到简答题了,我的名词解释都还没开头呢那时!”

不会写当然快了……崔含生摸着挨了一掌的肩膀,心里默默碎念。

“今天也真是太好命,论述题居然背过几题,还好当时没翘那最后一节课……”

“是不是弥勒姐姐的课?”崔含生问道。“弥勒姐姐”是两年前教他这门课的老师,一个心宽体胖的老大姐,总是笑呵呵地上课,笑呵呵地批评你上礼拜又睡过头了吧,然后笑呵呵地在最后几节课给大家漏题。对于这门课的学生来说,这真是比佛还佛的一位救命恩人。

“没错!学长也是她教的?这么巧?”

“两年前。”

“弥勒姐姐可是个大好人……”波妹抚了抚耳后的头发,突然真挚了起来,“课上的那么好,那么耐心,期末还划这么多重点,怎么不是大好人……”

“那你还挂。”

“哎呀,考试前一天大剂量训练,人都虚脱了,第二天……第二天我就……”

“睡过头了?”

波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伸出了舌头。

“你也是个人才……”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波妹看了看表,神情大变,如怀大便,“我要赶去看看比赛,要是我的队友们能撑到第五场,估计现在还没打完,我还能上去打打。学长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帮学妹们加加油?”

崔含生呆呆的看着她。

“新生杯!新生杯新生杯!”学妹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

“我……待会儿有点事,可能……”

“哦,是吗……”女生脸上略过一丝遗憾,不过很快就光鲜奕奕,“那我先过去了!拜啦!”

“嗯,好好打啊。”崔含生挥了挥手,看着波妹抓着一个笔袋,迈开矫健的大长腿向体育馆的方向跑去,直到那片翩翩的碎布牛仔裙消失在街角的人流里……

崔含生从歪头下蹲的姿势站起来,背手走远。

“呀哈~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个头一米八左右的男生在崔含生面前停住脚,略带惊讶的看着他。

“操,你家后院啊这间大学。”崔含生看着眼前这个迎面走来穿着随性手脚修长的男生,笑着打岔。他叫卫幡,也是三年级,美术学院油画专业,但完全不像是搞艺术的同志——头发不长不短,剑眉星目,就此打住不往下看,俨然一个正气凛然的纯直好少年,但是再往下就毁了:全因为那张招围殴的笑脸。此君一笑,真可谓是千山鸟飞绝,砖头变磁铁,就一个“贱”字,无论笑容还是笑声。咋一看,眉目有型,鼻梁不算挺直但也算能看,干净流利的人中下,稍微有点厚的嘴唇也没怎么煞风景,按理说吧算是一条好汉,但是当整张脸一笑起来,那就是……那就垮了。完全就是一个贱字。你不得不赞叹这奇妙的排列组合与内部变化。加上笑声也是浪,而且是一浪贱过一浪,简直是声画并茂的一部人类嘲笑机——他要是站在你面前笑你,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笑你一样。

很奇怪的是,你终于忍不住冲上去踹他两脚之后,你依然愿意和他勾着肩搭着背,远远地走去翘个考试吃个宵夜什么的。

卫幡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应该是他的同伴,一米七五不到的个头,一张严肃认真的脸。再一打量,发现比例有些搞笑——比平常人小一点的脑袋,但是比平常人要粗壮很多的身材,远看就像个葫芦……突出的那一点葫芦把是他的脑袋。说粗壮,是因为那胸肌确实够大,但肚子也够大,这上下同时一大,身材又变回桶形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深藏在肥肉背后那堆羞赧的肌肉。也是美术学院的,专攻雕塑,经常穿着一件迷彩背心在昏黄的午后严肃认真地围着一坨黄土爆捶猛打,嶙峋的肌肉和流淌的汗珠经常成为女生们偷拍的对象,不过据说都要把脸打上马赛克,不然影响意淫效果。平时话也很少,很少的那几句话,基本也不怎么过脑,想到什么就直接出来了,卫幡曾说他那不叫说话,叫呕话。挡不住。

对了,他叫姜全。小时候练过武术,抠着鼻屎可以单掌劈砖。

“时间是刚开学不到一个礼拜,下午三点多,地点是教学楼前,人物是一个连晚点名都可以逃一个学期的人……”卫幡眯着眼看着崔含生,人类嘲笑机又要发动。

“傻逼又挂科。”

姜全淡淡的一句,惹来两人一愣后的大笑。卫幡躲过崔含生踹来的一脚,说,“你他妈够了吧,挂了几科了都,你种高粱啊,要红到哪里去。”

“你懂个屁,”崔含生本来下意识是想踹姜全的,但是看到姜全把手掌默默地运出荷包,他也默默地修改了踢腿的方向。他可不想让姜全在光天化日之下表演单掌劈腿。“我这是合理分配精力。反正是以后绝对帮不了自己,也不喜欢,又是补考就一定能过的科目,不如把学习复习它的时间投入到其他对自己有帮助又喜欢的事情上,优化,优化懂不。”

说完“一定能过”几个字之后,星矢的身影划过了崔含生的脑海。几滴冷汗就这样爬上来,这次……或许就说不定了。

都怪那个波妹!

好不好喘什么大气,支什么下巴,还跑到自己旁边来搞这些事情!害自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满脑子屏蔽词乱飞消音字横流,大半个晚上背来的代码公式名词解释全都被挤走了!试卷上什么正事都没写!……

只剩一个天马流星拳!

日!……崔含生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声。这是毕业前最后一次补考机会,大四可就没这门课了。难道要去给教学秘书巴结送礼装孙求过?崔含生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以整个人生原则来深深厌恶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下毛片?”卫幡笑着伸个头过来。

“啊?”崔含生被他这一问打回了神游。

“有帮助……又喜欢的事情啊。”卫幡的嘴角微微地那么一弯。

“懒得和你说,个大浪男。对了,你干嘛跑来我们系的教学楼,这不是你们这种艺术家出没的地界啊。”

“谁有空搭理你们这种以后出去要祸害市场欺骗百姓的奸商胚子,”卫幡扭头看向远处,“待会儿和老全去体育馆看排球赛,你们教学楼只是必经之路而已。要不要同行,小哥哥?”卫幡把头伸向崔含生耳边,“今年好货不少。”他挤了挤眉毛,把头缩了回去,嘴角又是贱贱的一弯。

“算了吧,我这种人去,帮你加分差不多,不去了,我也有事要办。”崔含生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晚上再说,合适的话北门吃个饭算了。”

“小哥哥说了算……”卫幡笑笑,双手插袋,悠悠地也转身往体育馆走去了。

“傻逼再见。”姜全跟在卫幡后面,面无表情地也走开了。

“言简意赅啊……”

崔含生最后瞟了一眼姜全的肌肉,也离开了教学楼附近。

电话铃声穿透空气,清脆地直达崔含生的耳膜。

“还有十分钟这样到你那里,”崔含生举着手机走下校车,耀眼的炙光再次包裹他,又跳进了滚烫的浆糊里。“你办好手续了吧。”

“谢谢你,崔含生。”电话那头,传来弱弱的女声,伴随着消闪即逝的电流杂音。

“没事,”崔含生看着断流的人群,红绿灯在他眼前闪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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