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公元1082年的江月

下课了,孩子从教室里跑出来:老师,我觉得苏轼还有一种孤独感,跟陈子昂所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样的孤独感,和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样的孤独感。你觉得呢?

我们正在学苏轼的传世名篇《念奴娇 赤壁怀古》。

宋神宗元丰五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境况艰难,他给友人李端叔写信说:我自获罪以来,深自闭门,杜绝与外界的交往。常乘小船,穿草鞋,纵情于山水之间,跟樵夫渔父混杂相处。常常被醉汉所推搡责骂,反倒常常暗自高兴,因为人们渐渐不认识我了。(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 )故友不来,新知难觅,衣食无着,前途渺茫,他怎能不是孤独、苦闷的呢?不孤独,他又怎会引周瑜为知己?不孤独,他怎会与江月对话?

那个晚上,寒风冷月,他踽踽独行,来到赤壁,眼前“大江东去”,但是风流人物何在?西侧旧时营垒依旧,人们说这就是“三国周郎赤壁”,作为学贯古今的苏轼,他怎么不知道这样就姑且一说,并非实情,但是他也不辩驳,更何况“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他的思绪在这奇峭的山间,在这澎湃的江面,穿梭,腾挪,越走越远,他想起了曾在这里驰骋厮杀、浴血奋战的三国英雄,想起了那小乔相伴,风流儒雅的周瑜,想起他在手摇羽扇,谈笑风生之间,让操军战船灰飞烟灭。最后,回到现实中,他只能自叹苦笑:早生华发,一事无成,可笑,可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吧。

对于“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情感,历来多有争论。但是不管是谁,不管怎么理解,依据都是苏轼,是文句本身。

这句话最重要的词,我认为是“酹”,因为这个具体的动作是苏轼心理的外化。何为“酹”?将酒洒在地上,以示凭吊。那么凭吊的对象是什么?他在怀念什么?按照词句来看就是“江月”。

那么这里的“江月”有何深意呢?月照大江,江心浸月,他远离人群,独独与江月对话,但是他在怀念什么呢?

孩子说:对照《赤壁赋》来看,“江月”是永恒的代表,也是无常的象征,如此看来,他怀念的既有已逝的过往,也有不朽的业绩。

说得好啊!

  他怀念的是周瑜以及无数的风流人物、三国豪杰。他既感叹江水汹汹,大浪淘沙,生命短暂,也赞叹骨肉易朽,精神永存,毕竟有那么多人在历史的天空留下他们永恒的光辉。

  他怀念的是过往的时光,既然来者自来,去者自去,来来去去,一场梦幻,何必挂怀,何必纠结于一时荣辱,于外在得失。暂且就让我与江水同歌,与明月起舞吧!

  我们站在黑黑的走廊一直说,心里一直装着一轮月亮,一轮苏轼送给我们的“江月”,一轮公元1082年的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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