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2月初,离春节已经很近了,北京的市民已闻到了春节的年味,我们却收拾起行囊,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奔赴延安去插队落户。
路上列车飞驰。越走,景色越荒凉,我的心也越来越沉重。经过几天在火车与汽车上的颠簸,我们十几个知青在中午的时候,被安置在一条山沟的沟口,前来迎接我们的是生产队队长杜福喜。“学生娃可来了。”他叼着烟袋锅子,一边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同我们一一打招呼。
队长,离咱村还远吗?”
“可远哩,得赶紧走,到家就天黑了。”队长的劲儿可真大。他捡了一个最大号的箱子背起就走,我们跟在他的后边。望着满眼光秃秃的山梁,山梁上,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放羊娃,目光呆呆地望着我们。
当时,我心里想:这难道就是我们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吗?不知走了多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队长指着隐隐可见的窑洞说道:“到了前边那个村就是。”忽然,十几个娃娃,一窝蜂似地向我们跑来,热情地帮我们拿行李,簇拥着我们进了窑洞。窑洞里很暗,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有一股怪味,这股味是从酸菜缸里散发出来的。炕倒是烧得暖暖的。还没等我们在炕上坐定,乡亲们就不住地问这问那,并端来热腾腾的油糕、米酒。
过了几天我才知道,这些东西是只有过年才能享受到的,他们却慷慨地拿出来款待我们。那缸酸菜是各家各户凑的,虽然不好吃,却帮我们度过了春天。通过和老乡的聊天,我知道我们的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在陕北属于中等自然村。老乡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来我们村可好哩,砍柴方便。”当时,我觉得我们来插队,又不是为了砍柴方便。生活了没半年,这才知道,烧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人常说“开门七件事”,这七件事里有一件与柴有关。尽管说砍柴方便,但要往回背,背回来还要劈开、垛好,麻烦着哩。
记得刚开始我们同社员一起出工挑羊粪,队长给我们装得最少,和当地女娃一样多,可我还是觉得非常沉重,压得肩膀酸痛,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我们也渐渐和社员们一样了,同社员下地干一样的农活,吃一样的饭菜。陕北的小米饭可真香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觉得农民真伟大,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从不抱怨。不知不觉,我在农村生活了三年,我同老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三年,为我以后工作打下了扎实的基础,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不怕,吃任何饭菜都觉得很香。
记得,当年我们和老乡上山挖野菜,中午吃小米饭时,就着野菜和陕北特有的酸菜,把肚子吃得沟满壕平。记得有一次我病倒了,同学们都出工了,我独自躺在窑洞里,这时,忽然门开了,我们邻居大娘从外面进来,她手里端着一大碗纯白面面条,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她说:“娃娃,快吃吧,发发汗病就好了。”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家家都不富裕。村民们日常吃的是玉米面、高粱面,有时还吃糠和麸皮。大娘家的情况我知道,劳力少,孩子多,白面可金贵了,不年不节的舍不得吃。大娘拿自家的白面给我做了一碗面条,可真香啊,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面。
从陕北回到北京后,我在日常生活中,十分注重节约粮食。有时与家人或朋友在外面吃饭,哪怕剩下半拉馍或半碟菜,我也会打包回去。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和同事到外地出差,每到一个新的地方,由于习惯不同,很多同事会不适应,我却从来没有感觉有任何的不适应。有过插队生活经历的人好像对生活没啥挑剔。现在,我已退休在家,每当我回忆往事,最难忘怀的依然是陕北高原的父老乡亲和那高亢嘹亮的信天游。(文/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