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医学院的班车,仿佛约好了一样,我和秋刚走到站台下面,就看到它徐徐驶了过来。
我踏上车,手里捏着两张一元的纸币,在投币口尝试了几次才把钱按了进去。车里人不是太多,但空位已经没有了。我拉着头顶上的吊环,身子倚在座椅的靠背上,右眼斜视前方。秋立在左侧护着我,而我看不见她。
公交车门口有三个座位,一对母女坐在其中两个位置上。母亲有三十多岁,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黑边眼镜,眼睛在镜框后面一闪一闪的。女儿看起来有七八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书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女儿倚着母亲,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母亲笑盈盈地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我斜靠着的座椅上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她黄皮肤,一袭黑色的连衣裙,眉宇之间流露出些许冷峻。
车每到一个站台,都有人上来。有投币的,有刷卡的,还有人使用手机扫码的。每一种付费方式都会发出不同的提示音。
一位老太太上了车。读卡器“嘟嘟”响了两声,提示音显示她使用的是老年卡。那位戴着宽边眼镜的年轻母亲把女儿抱了过来,给老太太指了指座位。老太太躬身按着座椅,含笑对母女二人说了声“谢谢”。宽边眼镜抱着女儿,女儿抱着书包,两人交头接耳,亲密无间。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挨着一个排到了前门口。
车行至碧沙岗公园,有一个六十余岁的男子走了上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短袖衬衫,肚子微挺,赤铜色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刷完老年卡,往里走了两步,站在宽边眼镜对面。
她抱着女儿,起身让座,老人摆手制止了她。她再起身,老人再次阻止了她。
他说:“我身体很好,站得动。”
“没事儿的。”女人笑了笑,抱着孩子又站了起来。
老人轻按一下她的肩膀,说道:“你们年轻人上班也很辛苦,况且还带着个小朋友。”
行驶的车厢里,老人声如洪钟:“你掏钱买票,就拥有了座位的使用权。你让座,说明你高风亮节;不让座,谁也说不出什么。”
“老年人既然选择乘公交车出行,就要想到乘车的诸多不便,不能让年轻人一直让座……”
“就是。”我身边的黑衣女人忽地接上了老人的话茬儿,“让座纯粹就是损己利人的事情!有的老人,如果你不给他让座,他说话可难听了。哎呀呀……”
“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老人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现在可知足了,老年卡一年才交十块钱,出行多方便啊!国家和社会这么照顾我们老年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黑衣女人不说话了,低下头开始摆弄手机;年轻的母亲抱着女儿,坐在那里,也不说话;老人拽着手环,望着窗外,目光如炬。
整个车厢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车窗上的我,一只眼蒙着纱布,一只眼看着自己。
2018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