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剖开了公寓的窗棂。手机闹铃第三次响起，林夏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枕头。她又梦见了那双眼睛——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神。
"早上七点十五分，周四。"
电子女声从手机里传出，和昨天一模一样，和前天也一样。林夏翻身坐起，盯着床头那本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账簿，封面烫金数字显示"24:00:00"，随着她的注视，秒针无声倒计。
她不需要翻开第一页，也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林夏，28岁，余生24小时。除非——"
她机械地穿上衬衫、西装裤，化着同样的妆容。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有浓重的阴影，那是连续经历同一天的疲惫。
"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项目组·王主管】：急！季度报表今天必须交，小陈昨晚猝死了，他的那部分你来补。
林夏的手指颤抖。小陈，又一次。无论她如何提醒，如何干预，公司的年轻程序员总会在凌晨三点，伴随着最后一行代码的提交，心脏骤停。
黑色账簿无声地翻到第二页，出现了一行血色小字：
"陈明，26岁，心力衰竭，死亡时间00:03:12。解谜时限：今日23:59:59。"
窗外雾气渐浓，仿佛有谁在窥视。林夏抬起手腕，手表上的时间仍在走动，而她知道，整个世界的时间，除了她的记忆，都会在今晚十二点重置。
账簿上的倒计时没有停止。
二
公司的电梯里，熟悉的香水味混杂着焦虑。林夏站在角落，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这是她第七次经历这一天，却仍能发现新的细节。王主管脖子上的红痕今天格外明显；新来的实习生眼神闪烁，像是藏着秘密；而财务小李的手腕上多了道刀痕。
"小陈昨天还好好的，谁能想到……"电梯里有人小声议论。
"年轻人别太拼了，命重要。"
"听说他女朋友前段时间刚分手，受了刺激吧。"
闲言碎语在林夏耳边汇成一片，如同雾中的低语。她攥紧手机，上面是昨晚保存的聊天记录——准确地说，是上一个循环里，她从小陈手机里偷偷找到的证据。
【小陈】：项目我一定按时完成，但那件事，我做不到。
【未知号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那个同事不是挺漂亮的吗？介绍来赌场上班，债就一笔勾销。
【小陈】：林姐她不是那种人……
林夏冷汗直冒。她从未想过小陈会为了保护她而陷入危险。上一个循环里，她曾试图报警，但警察只当她是疯子；她也曾直接质问王主管，却被威胁解雇。
电梯门开了，冷气扑面而来。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灵堂。小陈的工位上放着一束白花，显得格外刺眼。
林夏的电脑屏幕亮起，弹出一封未读邮件：
"亲爱的时间债务人：
每个人都是命运的旁观者，直到旁观变成共犯。
——时间账簿管理局"
她的目光穿过显示器，落在王主管办公室的玻璃门上。门内，王主管正对着电话低声咆哮，脖子上的红痕随着怒气扩大。
账簿上的时间在流逝，而林夏知道，找出真相的线索就在这间办公室里。
夜幕降临前，她必须解开这个谜题，否则，小陈将永远死去，而她的生命，也只剩最后一个24小时。
三
"你最近很反常，林夏。"
午休时分，公司天台。王主管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模糊不清。林夏注意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白痕，婚戒被摘下的痕迹。
"小陈的死让我很震惊。"她谨慎地回答，手指悄悄按下录音键，"他生前有没有提到什么困扰？"
王主管的目光如刀，在她脸上剜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很关心他嘛，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普通同事。"
"我们确实只是——"
"别装了。"王主管猛地打断她，"我知道他经常给你发信息，午休一起吃饭。公司的摄像头可不是摆设。"
林夏心头一颤。前几个循环中，她从未发现小陈对她有特别的关注。难道这是她忽略的关键线索？
"他欠了多少钱？"她试探着问。
王主管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冷静："你知道得太多了。不过……"他俯身靠近，呼吸中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要你答应替他还债，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什么债？"
"时间的债。"王主管笑了，笑容里藏着恶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账簿的秘密吗？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而有些人，借用了不该借的时间。"
林夏浑身发冷。王主管的话语中有太多她从未透露过的信息。他知道账簿的存在。他也可能知道她正经历着时间循环。
"三年前那个雨夜，你选择了无视楼道里的求救声。"王主管的声音忽然变得空洞，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个老人在你门前等了整整一小时，最终心脏病发作。而你，只需要打一个急救电话就能救他。"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夏踉跄着后退。她想起来了——那是她刚入职的第一个月，为了赶项目通宵加班，她刻意无视了楼道里的敲门声和微弱的呼救。第二天，她得知隔壁的老人死在了楼梯口，距离她的门只有五步之遥。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夏声音颤抖。
王主管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时间从来不会白白流逝，总有人要付出代价。"
四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林夏借口去洗手间，溜进了小陈的宿舍楼。物业管理员认识她，几个循环中建立的熟悉感让她顺利拿到了备用钥匙。
小陈的单人公寓狭小而整洁，床头摆着一张合影——是去年公司团建时的照片，林夏站在最边缘，而小陈的目光却明显地落在她身上。
书桌上的电脑还亮着屏幕，显示着公司项目的最后一行代码。林夏熟练地翻找着，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本和她床头那本一模一样的黑色账簿。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翻开第一页：
"陈明，26岁，原定寿命：72年4个月18天。"
"借用时间：3年2个月，债主：林夏。"
"偿还方式：保护债主不受伤害，直至债务清偿或生命终结。"
林夏倒吸一口冷气。小陈借用了她的时间？为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翻到下一页，只见纸张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日期和事件记录：
"20XX年4月8日，阻止林在过马路时被车撞，-3天。"
"20XX年7月15日，替林挡下办公室坍塌的吊灯，-1周。"
"20XX年12月24日，发现王主管安排的饭局有诈，提前警告林，-1个月。"
每一次小陈保护她的行为，都在他的生命里划掉一段时间。而最后一条记录尤为刺眼：
"20XX年X月X日，阻止债务人被卷入赌场风波，防止重蹈覆辙，-余生全部。"
今天的日期。
林夏的心沉到谷底。她终于明白了所有循环中，小陈为何总是在同一时间死去——他用生命换取了她的安全。
而这一切，与三年前她的见死不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五
傍晚六点十八分，公司加班室。
林夏坐在电脑前，假装专注于季度报表，实则在快速浏览着从公司内网黑进的个人档案。小陈的简历上显示，他是三年前入职的，而入职推荐人那一栏，赫然写着"王秉诚"——王主管的全名。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小陈的紧急联系人一栏，填写的竟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林国平。
那是三年前在她门前死去的老人。
林夏头皮发麻，点开了王主管的个人档案。令她震惊的是，王主管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兼职经历——在一家名为"时间账簿"的私人俱乐部担任理事。
这绝非巧合。
指尖颤抖着，她调出公司监控系统，回放三年前的录像。画面中，刚入职的小陈站在办公室门口，与一个陌生男子交谈。男子递给他一本黑色的账簿，小陈神情凝重地签下了什么。
画面没有声音，但林夏能从唇语中辨认出最后一句话："我愿意以命换命。"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是小陈，用自己的时间，换取了老人的未竟之命。而这一切，都因为她的冷漠和自私。
林夏猛地合上电脑，黑色账簿上的倒计时已接近尾声：04:23:17。
她必须找到王主管，必须阻止小陈今晚的死亡。
六
夜晚九点零七分，城郊的赌场。
林夏从未想过自己会来到这样的地方。霓虹灯在雨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仿佛地狱之门的标记。她拨通了王主管留给她的电话，对方只说了一个地址，然后挂断。
赌场深处，一个隐蔽的包间。王主管坐在红丝绒沙发上，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两本黑色账簿。
"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奇怪的释然，"我还以为你会像三年前一样，选择逃避。"
"我要知道真相。"林夏平静地说，"关于小陈，关于那个老人，关于这个该死的时间循环。"
王主管轻笑一声："真相？真相就是每个人都在偿还时间的债务。你欠老人的，小陈欠你的，而我——"他顿了顿，"我欠小陈的。"
他翻开其中一本账簿，林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林夏，因见死不救，欠林国平2小时31分钟生命时间。"
"这不可能，我和那个老人素不相识！"
"命运从不讲道理。"王主管冷笑，"林国平是小陈的舅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关于小陈的事。小陈从小体弱多病，医生说活不过二十岁。林国平答应过会找到办法救他——而那个办法，就是'借时间'。"
"所以小陈借了我的时间？"
"不，小陈借的是谋杀他舅舅的司机的时间。而你，因为没有及时救助，成了间接的帮凶。这个世界有规则，林夏。欠债还债，生死轮回。"
林夏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是你，你安排小陈来公司，就是为了监视我？你也是时间账簿的管理者？"
王主管摇头："我只是一个执行者。至于小陈，他来公司是自己的选择——他想保护你，用自己借来的时间，偿还你欠下的债。"
"那为什么我会陷入时间循环？"
"因为债务链条断了。小陈选择了彻底牺牲自己来保护你，打破了时间的平衡。除非你亲手修复这个平衡，否则这一天会永远重复。"
林夏的目光落在账簿上剩余的时间：02:10:45。
"我该怎么做？"
王主管推过另一本账簿："签下你的名字，承认债务，并亲手阻止小陈今晚的死亡。不过，代价是——"
"我需要付出什么？"
"三年。你生命中最好的三年时光。"
林夏没有犹豫，拿起笔在账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刹那间，一股奇异的能量从指尖流入体内，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看到了所有可能的未来，也看到了过去的真相。
账簿合上的瞬间，时钟指向十点整。
她还有两个小时阻止小陈的死亡。
七
午夜十一点五十八分，公司加班室。
林夏推开门，看到小陈正对着电脑屏幕，准备提交最后一行代码。他的面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色，嘴唇微微发抖——死亡的前兆。
"别按回车键。"林夏平静地说。
小陈转过头，眼神中透着惊讶："林姐？你怎么还在公司？"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林夏走近，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账簿的事，知道你借用时间的事，也知道你舅舅的事。"
小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不该知道这些。"
"但我已经知道了。"林夏轻声说，"我也知道，你在保护我。每一次，每一天，你都在用自己的生命为我抵挡灾难。"
"你不欠我什么。"小陈苦笑，"是我自愿的。"
"但这不公平。你不能为了我的过错付出生命。"林夏拿出自己的账簿，"我已经承认了债务，也做出了选择。"
小陈震惊地看着账簿上的名字："你——"
"我用我未来三年的时间，换你活下去的权利。"林夏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无比，"这才是公平的交易。"
时钟指向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秒。
小陈的眼中涌出泪水："林姐，你不明白，这意味着——"
"我明白。"林夏打断他，"这意味着我将失去三年的记忆和经历，回到三年前那个冷漠自私的我。而你，将继续活下去，代替我完成那些我本该做的事。"
"这不值得。"
"值得与否，不是你决定的。"林夏微笑，"就像当初你决定保护我一样，现在轮到我做选择了。"
午夜十二点整，林夏的账簿上最后一秒倒计时结束。世界陷入一片空白。
八
"早上七点十五分，周四。"
电子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林夏从床上坐起，感到一阵奇怪的熟悉感。窗外阳光明媚，没有雾气，没有阴影。床头也没有黑色账簿。
她揉了揉太阳穴，梦境的碎片在脑海中渐渐淡去。她梦见了什么？似乎很重要，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手机震动，一条微信：
【项目组·小陈】：林姐早！季度报表我已经做完了，王主管让我转告你，今天下午的会议取消了。对了，我舅舅说很感谢你上周陪他去医院复查，他的心脏状况好多了。
林夏愣住了。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老人，更不记得陪人去过医院。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她回复道："不客气，照顾好自己。"
放下手机，她走向窗前。街对面的咖啡店橱窗上贴着一张海报："时间账簿——治愈系解谜游戏，即将上线"。
林夏微微皱眉，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口袋里传来一阵温热，她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债已还清，往后余生，好好活着。"
字迹陌生却亲切，仿佛来自另一个自己。
林夏将纸条小心收好，迎着晨光出门。某种意义上，这是她新生的第一天。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年轻人合上了黑色账簿，微笑着在日记本上写下：
"林平安无事，我的使命完成了一半。接下来的三年，我会替她行善积德，直到她重新想起一切的那一天。时间的债，终将有人偿还。但爱与救赎，生生不息。"
账簿无声合上，时间继续流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