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常说“你不行”的人,他还好吗?

我曾是一个挺自卑的人,很长一段都是如此。追根溯源,是因为初中的一场暗恋。

那时处于叛逆期,可从小胆儿怂的我也顶多是在幻想世界中张狂一下,于是学校里最不守纪律、最敢于反抗的那一拨男生就成了我仰慕的对象。其中有一个男生恰巧与我同姓,平时看起来又慵懒安静,我便有些特别的亲切感,这件事被口风不严的闺蜜传了出去,后来整个年级都知道我喜欢他。一场暗恋变成单恋,然而我竟神奇地保持着世人皆醒我独醉的懵懂状态,以为知道这事儿的只有寥寥几人。

他有几个一起逃课上网吧的死党,其中一个头目级别的男生出了名的嘴贱,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拿我消遣。“哟,长得这么黑还指望人家看上你,疯了吧?”“怎么越看越丑啊,真觉得他可怜,竟然被你喜欢上!”那时的我是软柿子一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连在小吃店遇见都是避之不及,可惜他带着一个小团队,怎么躲得掉。还记得那次因为点了大份的米线而被他耻笑像猪,我哪里来得智慧告诉他吃货都是萌萌哒,只能捏紧拳头涨红着脸,站在人群中间忍着不掉眼泪。

那时候老师和家长对于孩子的心理教育还没有现在这么流行,身为小孩子的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日复一日的挖苦,甚至都不知道这种语言暴力也算是欺负。我开始害怕上学,害怕遇见他,害怕别人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于后来我不喜欢那个男生了,还是要忍受他的恶毒语言。

于是我变成一个自卑的人。曾经的疯丫头变成了安安静静的木头小孩儿,拖他的福,三年的初中生涯里,别人一提起我的印象就是脾气好并且痴情。(只要他讽刺我,别人就以为我还在单恋。)

我自卑于自己的长相,一大段的时间里不敢照镜子,跟人说话从不敢抬头,朋友聚会也是坐在角落里默默无闻,连写字都是尽量往小了写,似乎缩在一起才有安全感。直至今日,我对于自拍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感情与我而言是羞耻的,我再也不敢跟别人提起我欣赏哪个男生,连追个男明星都是偷偷摸摸地买贴画,不敢被人看见,就好像这是极其无耻的错误,我胆小得没有了正常的生活。

W姑娘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告诉我走路不要低着头,她说她羡慕我高挺的鼻子和大眼睛,她喜欢我偶尔写在书角的小句子。她帮助我走出了那个男生带给我的阴影,也是受她的影响,我觉得内在比外表重要太多,开始大量看书。

而那个男生不能在从我的反应中得到乐趣,慢慢也不再为难我。。而后我考上高中,开始结交新的朋友,和他们讨论看过的电影和书籍,人也慢慢开朗起来。

两年后去医院探望亲戚时偶然遇见初中同学,他也来探望朋友,伤员恰好是那个欺负我整整三年的男生。初中毕业后他没有考上高中,他爸砸钱让他进了一所高中,高一因打架被开除,后来就跟着他那些朋友混社会。再次提起他我还是有些抵触,妈妈觉得同学一场该去看望一下。我扭扭捏捏走进病房,看到的是他腿上打着石膏,胳膊上则是厚厚的纱布,他一头杀马特发型,还是当年盛气凌人的表情。同学告诉我他是在一场群架中负伤,他们三人挑战对方十几人,我看着同学一脸的自豪只得岔开话题,问了几句他的情况就匆匆告别。

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苍天有眼的感叹,只是觉得庆幸,幸而当年有了W的安慰帮助,如果当年没有学会不在意他的恶意讽刺,没有好好学习,我应该和他差不多吧。

他当年的那些挖苦讽刺或许只是出于好玩儿,带给我的是外界的巨大否定,每一次的嘲笑都成为我的一场噩梦,可幸运的是我醒过来了。

大学有个室友,她样貌一般,但因为同乡的关系我对她亲近一些,平时上课吃饭都在一起。她有一句口头禅,“小鱼啊,像咱们这样条件的人就别想了,没用的!”于是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我俩一律不敢报名,学生会的面试也不敢参与,更别提竞选班干部了。可有一天我发怒了。

那天我起早洗漱,她躺在床上看看都在熟睡的室友,揉揉眼睛问我要做什么,我压低声音说要去图书馆。她哈哈一笑,“别装了,就你那资质,还看什么书啊?没用的!”我气得脸色发青,转身背上书包摔门出去,去图书馆也是一肚子闷气,坐了两小时也看不进去,只能挑几本书回去,一路上我努力调整情绪,决定和她谈谈。她正在宿舍跟别人说笑,看见我嘻嘻哈哈地指责我早上摔门影响大家休息,我顿时失去了和她谈话的欲望。

大二我搬出宿舍独自租房,她也交了男朋友搬出宿舍。因为住得近,上学路上总能遇见。我没有迟到的日子里,她还是愿意让我等着与她同行。有天她说起我单身的事情,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一笑而过,“大一那么闲散都没有找男朋友,马上大三了专业课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去约会?”我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觉得单身挺好,可她明显没有听出来,“忙什么忙,每天课这么少你有什么可忙的?”我只能岔开话题。

大学课程是少,因此才要课下自己学习,我没有告诉她我在自学PS、PR、AE这些专业软件,我怕她下一句会说你那么笨学得会吗?事实证明我确实挺笨,学起来很吃力,但是我没有放弃。

我开始思考我大学里的选择,因为她说你不行我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哪怕是隔壁寝室里肢体不协调的女生得了舞蹈大赛的三等奖;因为她说你不行,即使学生会的笔试通过了我也不敢面试;因为她说你不行,我去图书馆都会被室友嘲笑。可事实上我连试都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我认真想了想我和她的差别,我花更多的时间在读书上,可她涉猎的范围都只是言情小说;我把唱歌画画当做业余爱好,而她只喜欢在只要熟人的KTV吼几句跑调的流行歌曲。反之她性格开朗朋友很多,而我内向木讷不善交际;她喜欢穿衣化妆的外在打造,而我不喜欢花时间逛某宝。她把自己的兴趣爱好、特长习惯安插在我身上,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尤其是宿舍其他五个人一致的时候她只会觉得是我有毛病,而我和她优点不一样,却因为她的话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结果之后让自己痛苦不堪。

这样的相处之后让我们觉得对方没品味,厌恶彼此。然而我还没有没主见地同意一些以偏概全的鸡汤文,认为她这么做只是想让我和她一样平庸,这样的结果只会误导我成功只要远离她就行,还会让我丧失一个朋友。

她是个好姑娘,在我病得不想起床时她会替我去向导员请假,在我丢了饭卡时会请我吃饭,在我被人念错名字又不好意思开口时她会大声让人纠正。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生存之道不是适合每一个人,她只是忘记了世界上的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

我又想起小时候欺负我的那个男孩,他的恶意也许是出于顽皮,当他长大懂事之后说不定也会后悔,那个曾经伤害你、否定你、对你说“你不行”的人,或许不都是出于恶意。而那个他,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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