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可我们那时候放寒假,基本在在腊月二十一或者二十二。最高兴的不是放假,而是刚放假,就赶上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党睦街道上一年当中最热闹的年会(党睦街道逢阴历三和八有集,我们当地人说有会,赶集叫上会),能跟上大人上这个会,别提有多兴奋了。
党睦是蒲城县南边最大的乡镇,土地平整,村庄大,人口众多,所以党睦会规模大,摊贩多,商品品种齐全。每到逢会的日子,方圆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赶到这里上会。腊月二十三的会就更热闹了,东西一条街道两边摊贩一个挨着一个,服装鞋帽、布匹床单、糖果糕点、小吃零食等应有尽有。街道上人人流如织,用摩肩接踵来形容都不过分。平时摊贩摆摊就在渭清路以东的街道,腊月二十三的会,跨过渭清路,往西边村子去的大路两边也摆了好多摊位,主要以厨房用的碗盘瓢盆,铁锅案板,铲子漏勺等为主,还有家畜牲口交易也在这边。在我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就是辫子一样的草绳捆住的一摞一摞的黑色砂锅,浅白色的碗和各色盘子,我总担心在挑选的人拥挤下,它们会倒下来,碎成一摊渣子。
对于孩子来说,到年会上,最兴奋的是大人给买过年的鞭炮。那时候日子都比较紧,鞭炮大多都是一二百头一串,用红油纸包着的红鞭。孩子们扳着手指头计算鞭炮需求量:年三十一串,初一一串,破五一串,元宵一串,央求大人至少买六串,除了必须放一串的时间节点,还要多一串,是要把它拆散了,零着去放的。如果赶上大人高兴,买一串五百头的红鞭,再多买几个二踢脚,加上一些小花炮一类的,那简直能高兴上天了。
帮大人背着采购的各色年货,一点都不嫌累。最幸福的是牵着大人的手,拨开来往的人流,挤到买包子的摊位,豆腐混合着大葱的香味,扑鼻而来。买几个豆腐地软粉条馅包子,卖包子的收了钱,快速从盖着厚厚的白色苫布下提笼里抓出包子,麻利的一手把包子边缘捏个口,一手迅速往开口里罐一勺辣椒油。递给顾客,等包子的间歇,孩子们已经咽了几次口水了。三下五除二,两个包子下肚,吃得满嘴冒着红色油光,满脸笑意。
临近渭清路街口,有一家买油糕(炸糖糕)的,混合着油香的甜味,里老远就能闻得到。临街支起一口大锅,炉膛里碳火在吹风机鼓动下,火苗用力舔着锅底。等油糕的顾客挤在锅前,伸长脖子瞅着锅里的油糕。一个系着满是油污的蓝色围裙的大叔,用一个长把笊篱,推着锅里随油翻滚的糖糕,不时捞出些黑色糖炸,再锅沿旁一磕,黑渣就飞到炉子旁的地下。耐不住性子的顾客,催问熟了没,大叔头都不抬,直说熟了就捞了,急啥。旁边案板上,提前烫好的油糕面堆成粗大的圆柱形,包油糕的大婶从上面挖一团面,两手掌相对搓揉几下,变成一个椭圆团,面团放在左手掌,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在面椭圆面团顶端,左手配合一边旋转,食指和中指从中间往外挤压,面团就变成一个空心小口袋,装一勺白糖混合着面粉和少量红糖的糖馅,右手手指聚拢封口,掐掉多余的面团,两手轻搓一下,一个圆圆的糖糕就包好了,放在抹油的瓷盘里。这边一盘装满了,那边大叔也开始往搪瓷盘里捞油糕,捞完一锅,包好的一盘下进去油锅,笊篱反着推两下,就开始售卖。顾客举着钱,三个五个的喊着,交了钱,麻纸一包,一脸满足的转身挤了出去。那在一边看着东西等待的孩子,早就着急扒开油纸,抓一个往嘴里送,大人赶紧交待慢点慢点,别烫了嘴。
会上好吃的实在太多,饸络、凉粉、醪糟、甑糕……能吃到包子和油糕,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太阳偏西了,锅碗瓢盆、衣帽鞋袜、蔬菜调料、花生瓜子、糖果糕点等装满了几大袋子,自行车后座外侧的竹笼满满一笼。那时候,不管有钱没钱,大人都不忘买两根黑皮白芯,甘甜多汁的甘蔗带回去,让一年甜甜蜜蜜,日子节节高。那时候,甘蔗是过年的必选水果,要么现在,只要大街上开始有买甘蔗的,就知道年不远了。
虽说几十年都没有再去党睦上过年会,依然怀念那时和大人上会时的情景,怀念从大人手中接过那些鞭炮和美食的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