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水鸢在厨房忙碌着,越千霜跟在她后边打转:“姐姐,今年很冷啊。我一路来,荒凉得很。”
冥水鸢下了汤圆,点头,没接话。
“姐姐……你看这么冷,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同我……同我去南边儿过回春节如何?”
冥水鸢有些发愣,手指在灶台边上敲了敲,算起来,春节的确将至。她敛了敛眉,道:“好,我正有此意。”
越千霜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还是忍不住欢呼:“耶!阿笙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可以去陪她过生辰咯!”
“……祝若笙?”
“是啊!祝羽弦的堂妹!冥姐姐还记得她么?”
“唔。”
“对了对了,冥姐姐。我还想向你拜师呢!等到阿笙生辰那日,我也想亲手给她煮汤圆!”越千霜看着冥水鸢把汤圆从锅里捞出来,忽然道。
冥水鸢点了点头,往碗里的汤圆上撒了些芝麻,她似乎从升起的热气中,瞧见一双带笑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叫祝羽弦。
今年南边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即使是在冬日,花开得也是相当好。
祝羽弦半倚在一张藤椅上,悠哉地在自家院里晒太阳。
祝羽弦吃了一颗葡萄,葡萄籽在口中咬了咬,开口问身旁的人:“思鸢,还有几日过年了?”
祝思鸢苦巴着脸,道:“七日啊。殿下。您这整日整日地问我,自个儿也该记住了啊?”
“掌嘴。”祝羽弦漫不经心:“你是主子还是我是啊?”
“是是是,该掌。”祝思鸢象征性地拍了两下,状似无意地感慨:“还是咱南边好呀,过起春节来暖暖和和的,可不像那北边儿,听说今年可冻死不少人呢。”
祝羽弦眉头一挑:“要你多嘴?”
祝思鸢立刻噤声。
祝羽弦又拎起一串葡萄,却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扔在了一旁。
整个庭院安安静静的,祝羽弦翻了个身,望着天空一排飞过的大雁,喃喃道:“思鸢啊,你说这雁子都知道飞来南方过冬,为何我等了水鸢这么多年,她迟迟不来呢?”
没等到人的回答,祝羽弦眉头又是一挑,道:“祝思鸢!你活腻了?我问你话呢!”
祝思鸢吓得一哆嗦,心里委屈:明明是你嫌我多嘴的!嘴上还是不敢怠慢,刚要开口,就被祝羽弦给打断了:“罢了,你还是别开口的好,去,给我下碗汤圆去!”
去南境的路途漫长,冥水鸢在马车上又摆弄起了零件,越千霜撑着脑袋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不一会儿她摊开掌心,竟瞧见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越千霜忍不住哇了一声,感慨道:“冥姐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她从冥水鸢手中接过那只蝴蝶,仔细地瞧着,不时道:“这蝴蝶好精致啊!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这么复杂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呀?它可以飞吗?”
冥水鸢伸出一只手来在蝴蝶身上一拨,那蝴蝶振动着翅膀缓缓飞起了。越千霜张着大嘴巴目不转睛,冥水鸢也望着那只蝴蝶飞出了马车,缓缓道:“机关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复杂的东西了,人心才复杂。”
年三十。祝府上下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留在祝府过年的人都觉得,他们家主今夜,很紧张,也很高兴。
先是不停地在门口徘徊,后来又换了好几身衣裳,眼睛不时朝外张望着。
祝羽弦两眼巴巴:“我有一丝紧张。”
无人理会他。
他咳了一声,望向众人:“你们觉着,我,我今日……如何?”
大家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
祝思鸢:“殿下这般,很好,很好。不把冥家阁主迷个半死,也得把其他姑娘迷个半死。”
祝惊鸿:“哥哥什么样都好看呀~”
祝若笙:“不错。只要你等会儿见着冥家姐姐不人来疯,依然是只优雅的凤凰。”
一众人终于等到了打北边来的马车。
祝羽弦心跳得有些快,示意马车旁的小厮离开,亲自朝门帘伸出了手。过了一小会儿,门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水色衣衫,他笑得如沐春风:“好久不见,阿鸢。”
冥水鸢自打进了城之后就是一路睡过来的。越千霜和忍冬俩人越闹腾她越是安静。终于马车缓缓地停了。千霜小声地欢呼:“到了到了!祝王府到了!哈哈,我要给阿笙一个惊喜!”
她睁开眼醒了醒神,掀开帘子见着的竟是祝羽弦那带笑的脸,她忽然觉得,天上的星星,都黯然失色。他说:“阿鸢,好久不见。”
他将她从马车上牵下来,她一个不留神,差点崴着脚,祝羽弦长臂一勾,将她锁在了怀中。
身后传来越千霜的一声咳,她连忙挣开,祝羽弦轻笑着“呵”了声,退了几步。
“阿霜!”一向淡定的祝军师瞧见了越千霜,亦不能淡定了。
“哈哈!阿笙!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我是来陪你过生辰的!多亏你这次传信为我谋划,我才打了胜仗!”越千霜奔过来,大力地抱了抱祝若笙。
冥水鸢瞧见两张生面孔,祝羽弦指了指和他长得有些相似的姑娘,道:“这是惊鸿。八年前你来南境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她才八岁。”
祝惊鸿甜甜一笑:“冥姐姐好,冥姐姐真是越来越美,怪不得让哥哥牵肠挂肚的。”
祝羽弦轻咳一声,连忙介绍起另一个:“这是思鸢,我的贴身小厮。”
贴身小厮?从前祝羽弦身旁从来不放人的……冥水鸢好奇地打量着祝思鸢,只觉得这是个骨骼清奇的好孩子,长相很是讨人喜欢,可爱得紧。此刻他一双大眼睛正眨巴着,冥水鸢莞尔一笑:“思渊么?多大年纪了?”
祝思鸢狡黠地眨了眨眼,朗声道:“回冥阁主。小的祝思鸢。思念的思,冥水鸢的鸢,我家主子给赏的名字,今年十七了。”
冥水鸢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一个接一个的,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正想着,身边祝羽弦拿着扇子狠狠敲了一把祝思鸢,没好气道:“多不多嘴!直呼其名,是谁教你的!”
当然是你啊!祝思鸢委屈得很。
晚膳过后,祝惊鸿和祝若笙不知把越千霜拉到哪里去玩耍了。这祝府的主人,竟也不见了踪影。
冥水鸢让忍冬回祝羽弦给安排的院子里休息,自己则在祝府散步。
这祝府的花开的极好,北境即使是在夏季,也开不出这样好的花……也养不出这样美丽而热情的人。
祝府繁灯如昼,她只想寻一处安静的地儿,欣赏一会儿月光。
终于找到一处僻静幽深的院子,她没多想,摸出一颗玲珑的夜明珠,朝里走去。
这院子不算小,越往里走越能闻到一股沁脾的清香。
是梅花。
冥水鸢停在一处,捧起夜明珠往前探了探,只瞧见幽光中的梅花在枝桠上轻颤着,传来缕缕清香。
好一片梅花林。南方的梅花开得真是早。
冥水鸢又想起了祝羽弦。她觉得祝羽弦是个极爱梅花的人,在他一贯月白色的袍子上,总能看见几株红梅,似是傲立在雪中。
“祝思鸢,你说你这张嘴,是不是很欠扁?”寂静的院子里忽然传出祝羽弦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只听得另一个声音道:“小的也没觉得做错了什么。殿下爱罚就罚吧。”
“看来你还觉得自己很对?”祝羽弦懒洋洋的。
“小的也是为殿下好!冥阁主好不容易主动来一次,殿下的心思也该让你日日思念的人明白……”
“她就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若……”
祝羽弦朝前走着,瞧见了幽暗的光,当然也瞧见了站着笔直的冥水鸢,他的脑袋忽然有些疼。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冥水鸢慢慢地走近,缓缓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爱折腾小孩子?”
祝羽弦有些吃瘪,示意祝思鸢离开,祝思鸢身形一闪,很快没了踪影。
冥水鸢无声地笑:“竟是个武功高强的孩子。”
祝羽弦没接话,转而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原是散散步,想找个安静的去处。”
“唔。我以为你舟车劳顿,想好好休息,没敢打扰你。”
“你若是方便,可否带我去个地方?”
祝羽弦“呵”地一声笑了:“难得阿鸢有求于我,你尽管说。”
祝家明月阁。
屋顶上。
祝羽弦不知从哪里摸来一件披风,轻轻搭在了冥水鸢肩上,语带调侃:“你便是想来这里吹风的么?”
“明月阁上望得到的东西,太多了。”
祝羽弦随意地坐下,撑着脑袋看眼前那个美好的女子, 笑道:“明月阁上望明月,望明月楼,也望得到明月般美好的人。”
是了。冥水鸢真正想望见的,正是那海上明月楼。祝家明月阁,是能望见海上明月楼的极佳场点。
海上明月楼共十八层,她望过去,每一层似乎都热闹非凡。
“这样的夜里,还有歌舞姬在表演的么?”
“明月楼永不歇业。”
从海上传来“砰”的一声,绚烂的烟火绽放在海上,她听见人们的欢呼,不禁笑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多亏有你。”
冥水鸢回眸,正撞进祝羽弦眼底的一片温柔,她静静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听说,你要娶白锦锦了。”
祝羽弦愣了一下,很快笑了:“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么?”
冥水鸢不语。祝羽弦自嘲地勾了勾唇,道:“只是提亲而已。”
“祝羽弦,你要的,会不会太多了?”
祝羽弦强忍着内心的情绪,依旧笑道:“那请教阿鸢,我祝羽弦,究竟要的是什么?”
冥水鸢双眉紧蹙,摇了摇头:“祝羽弦,你太复杂了,这很危险。”
祝羽弦心中一痛,站起身来,慢慢逼近她:“我很危险么,阿鸢?你可知道八年来,江湖上下流传着怎样一句话,嗯?”
她心中微乱,欲往后退,却被他急急地搂住。她不小心瞧见他眼底的伤痛,又听得他道:“全云端的人,都知道我祝羽弦思慕冥水鸢。难道……就只有你不知道么?”
“我承认,向白家提亲的确有我的私心。可我知道白永羲那小子绝不会答应。我在赌……赌能有这一日。”
“祝羽弦。八年来,我不断告诫自己,若我所建海上明月楼,在你手中毁于一旦,我便随便找个人嫁了。”冥水鸢双颊绯红,第一次温柔地对祝羽弦笑:“可是,我错了。它在你手里,是如此的好。”
明月阁外,半空中,祝思鸢一手抱着一个姑娘,脸涨的通红,终于落地的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道:“我的两位好祖宗,可把我累死了。”
蹲在一旁的祝若笙“哟呵”一声笑了:“你们仨真是能折腾,我在这底下,风景也是极佳啊~某人终于抱得美人归啊”
越千霜没好气:“这我一路同冥姐姐来,她同我说的话还没今夜对祝哥哥说的多呢!”
祝惊鸿一脸羡慕:“别看冥姐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还是很温柔的人啊……哥哥说的果然没错!不知道永羲哥哥会不会也这样对我呢……”
“您俩位倒是满足了自己内心那点龌龊的心思了!我呢!回头还得挨主子的罚!”祝思鸢欲哭无泪。
“思鸢呐,我看你这孩子很有天分,武功也不错,不如随我一起去行军打仗吧!这样就不用受你主子的苦啦!”越千霜用力勾了勾祝思鸢的脖子,大笑。
“你能不能小点声啊!他们俩还在上面呢!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