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春节回家,听说老屋要拆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四四方方的老屋寂静无语的傍山伫立。它和村子里大多数的屋子一样,蓝瓦白墙、泥土筑就,在青山绿树掩映中显得平淡无奇。忽有一阵风从老屋前刮过,像是跨越时空,从往些年吹来,我依稀听到风中夹杂着筑墙时一起使劲儿的吆喝号子声、新屋落成亲朋好友情真意切的喝彩声、平凡日子里屋里人们琐碎生活的喜怒哀乐声。

    我不知道老屋具体是哪一年建的,据我爸说,老屋最早的部分存在已近百年了,后来家中人口不断增多,老屋因此逐渐被扩建,而最晚建造的那部分也诞生在我之前。

    老屋给我的不仅是一个遮风挡雨温暖的家,更是我整个的童年。看着老屋的一应事物那样熟悉,一时间数不清的画面涌入脑中。

    老屋的门是老式的木门,开关起来会有吱呀的响声,从很多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我曾一度格外讨厌这个木门,在炎热盛夏的午后,大人们都在午时,而精力充沛的我们怎能挨的过正午的漫长,心上像有猫爪在轻轻挠,按捺不住,阳光热烈的田野在召唤,而偷偷摸摸溜出去的最大难题就是打开这扇吱呀响的木门,那时我总在想没有它该多好呀,那样我早就可以满山遍野的撒欢儿啦。刚学会写字时,有天趁大人不注意,兴冲冲的抓起一只笔沾上墨水在木门上一挥而就,“**的家”跃然门上,简直歪歪扭扭丑到不行,还弄的自己满手满脸的墨汁像只小花猫。也是这个木门,见证了我满口乳牙到恒牙的转变,在它的下轴承后面,有我童年脱落的绝大部分牙齿。十多年的时光湮没在岁月长河,木门上的字早已暗淡,但记忆却历久弥新。就像木门上写的那样,这里是我的家,永远也不会改变。

    木门右边不远处的屋檐下,有大黑的窝。大黑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狗,我们一起长大,也都最喜欢下雪的日子。在一夜的大雪堆砌后,清晨就是一片雪白。我被厚厚的棉衣裹得像只粽子,圆滚滚的捧着小手炉在雪地里踢来踢去,大黑也是相当的兴奋,在我身边激动地跳来跳去,用它的肉爪画出一副不知道是什么主题的图画。世界莹白寂静一片,仿佛茫茫大地上只剩下我和大黑。后来老屋的守护者换了好几只,但我脑海里总能浮现那时大黑在大雪漫天纷飞的屋檐下,朝我激动扑来的情景,就像这么多年它从没有离开。

    老屋的泥墙根下,细碎的黄色泥沙中有很多小漩坑,每个里面都藏着一只被叫做“地牛”的小虫,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惯常的玩耍方式便是用食指去刨坑,嘴上还一边念叨着“牛牛牛牛快出来,我请你吃酒酒”,最后总能刨出好多。每人选一只放在一排,看谁的牛牛倒爬的最快。赛完了又咋办呢,找一个大点的泥坑继续埋起来呗。每次都乐此不疲循环往复的,正是生活在老屋里无忧无虑的童年。

    老屋地基较低的那几间屋子的外墙上,用木板搭建形成了一个小晒楼,是老屋中我最喜欢的去处。晒楼上面靠近屋顶处有一根粗大的横梁,我很喜欢的玩耍方式--荡秋千,秋千两端的绳子就悬挂在这根横梁上,其实绳子很勒,但也抵不过被摇荡起来的欢乐。不知不觉中我经过那根横梁已经需要弯腰了,但它在我心中一如从前那般高大。下雨的时候,我坐在秋千上听雨滴敲打瓦片,在烟雨朦胧中发出脆响,或者光着脚伸出去感受雨点冰冰凉凉的拍打脚背,有说不出来的惬意。晒楼用来防护的一排围栏,其中有一根木棍较其他的更新,是有一次我和弟弟玩耍时突然想把头伸出去,结果木棍因为常年风雨毁蚀断裂,我和中间那根木棍一起掉了下去。距地面小二楼的高度,我摔了个结实,而头刚好掉在泥土上面,离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不足1厘米,我仰面朝上,不能动弹,很清醒的想要大声呼救,但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被拉起来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那我第一次感受到被惊吓到说不出话来,也是第一次感谢冥冥之中的幸运。

    泥土筑就的老屋冬暖夏凉,生活在里面的日子平凡而琐碎,但和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白日里大人们忙着农作,小孩子忙着玩耍,而夜晚的时光则是完全属于老屋的。夏天我们在院子里纳凉,黑暗的天幕那样高远深邃,满天繁星璀璨夺目,祖母一手摇着蒲扇给我们扇风拍打蚊虫,一手指着天上的星星给我们讲那些白胡子神仙的故事。屋内是电灯泡昏黄暗淡的光,屋外是灿烂星辰莹莹生辉的光,而交织在心底的,那是家的温暖。冬天,屋外是肃杀漆黑的夜,泥墙将寒冷挡在那边,屋内燃着一盆炉火,大家围拥而坐,絮说着平凡生活中的琐事,微弱跳动的火苗倒影在我的瞳孔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想来,倒也确实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后来辗转求学在外,细算起来已经十年未在老屋常住,但对老屋的思念却绵延至今,不曾断绝。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有我的足迹、每个物件都留有我的温度,屋内所有的时光,都是我回不去的童年。老屋终将成为过去,我却永远不会忘怀。

  哦,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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