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佳节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热”。这样炎热的中秋节,记忆中好像还不曾有过。本是金风送爽的季节,也是桂子飘香的季节,可凉风无踪,桂香亦无影,空气中满是燥热的气息,如影随形。
人们在挥汗如雨中,不能不对这反常的天气发出疑问和抱怨。但抱怨归抱怨,中秋节还是要好好过的,这是一年一度的团圆日,一定要有仪式感。
于是,一大帮子买菜的人冒着炎热奔向菜场,顶着一脑门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汗珠子,奋力地将鸡鸭鱼肉、时令菜蔬和水果一一装进购物袋,满载而归。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可他们奔走的脚步却不敢稍作停留,因那一桌丰盛的中秋菜肴还等着他们去亲力亲为。
那家老字号月饼店门前,购买月饼的队伍早已浩浩荡荡,沿着那落满梧桐树浓荫的人行道,一路向东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可见人们购买月饼的热情就如同这天气似的火热。
中秋节吃月饼,寓意着团圆美满,可在我的家乡确是习惯用圆圆的馍来表达这一深刻的寓意。这馍是铁锅里炕出来的。刚出锅的馍,一个个又大又圆,宛如天上那轮满月般圆润饱满。
馍的里面包着芝麻和红糖,俗称芝麻盐糖馍。生芝麻在大铁锅里慢慢炒香,再放到案板上用擀面杖来回碾压,将芝麻全部碾碎,放到大碗里,拌上红糖,撒上少许面粉,充分拌匀,芝麻盐糖馍的馅料就做好了。只是这馅料里并没有加盐,而称其为芝麻盐,看来也只是顺口的一个称呼,与加不加盐并无多大关系。
记得小时候,芝麻是自家种的,放铁锅里一炒,香味从村头能飘到村尾。那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刺啦刺啦的翻炒声此起彼伏,引得一帮孩子馋嘴猫似的围着自家的灶台转,大人嫌他们碍手碍脚,往往会任由他们抓上一把炒芝麻,然后毫不留情地赶出门去,馍馍不出锅,他们也休想再进灶房的门。
刚出锅的热芝麻,烫得孩子们龇牙咧嘴,手心通红 ,但获得这美食的喜悦完全战胜了来自身体的疼痛。于是,那痛感还未完全消散,笑意已在他们乌黑的眼眸里肆意荡漾。他们蹦跳着,嬉笑着,将手中的香芝麻一粒粒送入口中,一点点品尝那鲜香的滋味,满脸都是满足的表情,仿佛那是天底下最美妙绝伦的美味。
待到糖馍出锅,大人们就会大声呼唤孩子们归家。一见到那些刚出锅的糖馍,他们往往手也顾不得洗,抓起一个就一口咬下去,在大人们“烫”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时,已被烫到了舌头,只得在嘴巴里吞吐两下,挤着眼睛伸着脖子咽下去,然后在大人们的“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斥责声里,举着糖馍跑出门去,节日的鞭炮已经燃放起来了,他们要去凑热闹儿。他们一边吃着喷香的糖馍,一边看着“噼里啪啦”炸响着的鞭炮,小脸儿上乐开了花,灿烂如那天边的云霞。
如今虽然已有各式的月饼可供选择,而且也不愁买不起,但家乡人还是会习惯在中秋节这一日炕上几锅芝麻盐糖馍,仿佛不炕这糖馍就是对这节日的轻慢,仪式感瞬间降低了好几个百分点。
只是老式的土灶台早已不复存在;收割机收割过的田地,秸秆早已粉碎返田,曾经炕芝麻盐糖馍所拥有的两大独门秘笈,已消散在历史的烟云中。无论是智能的电饼铛,还是燃气灶上的小火慢炕,做出来的糖馍,仿佛已失去了灵魂。那记忆里久久无法忘却的味道已再难完美复制。
明知已做不出那心心念念的味道,在外的我们唯有入乡随俗,放弃了做芝麻盐糖馍的念头,吃一块烤箱里烘烤出来的月饼,默默地望着那一轮中秋之月升上中天,任由那久远的思绪在心中不住地翻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