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山岗雨填洼,几度夕阳撇红纱。春去冬来秋作媒,枫林深处有人家。转眼已半月有余,刚过晌午,卜大哥卜大嫂出门看病还未归来,孩子也让两人带去,女人家多是细腻,有大嫂照看也是省心。此时难得好天气,四下又清幽寂静,卢秀才斟一杯热茶,坐在前堂之上,欣赏远处风景,山坡上火红的枫叶林随着清风哗哗作响,如今伤毒也已好了大半,心中的苦闷也随之一扫而空,心情不由大畅,回想自己从儒半生,竟不及于这世外桃源品一口茶来的自在,古人又常言:"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自己既然不能于仕途之路博取功名,又何必去苦苦追寻呢,到头来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可转念一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其它本事,不走这仕途又能去干些甚么?现如今如若没有大哥大嫂只怕连自己的小命也丢了,唉,卢苍义啊卢苍义,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大蠢材。
稍坐了片刻,总觉无聊,便走到后屋,前一阵子想读书想的痒痒,便向卜大哥询问,看能否寻得一本书来解解馋,当时卜大哥只是淡淡说道:想看书,自己好了去后屋找去,管不得你这闲事。卢秀才只好作罢,待自己伤好了,定要读他个三天三夜,这下也好,我自己去找,寻思着能找着本如《怪异录》《奇事闻》之流的解解乏,可翻来翻去,多是医经药理之类,自己又瞧不明白,只好作罢,刚想将手中的书放回,突然竟从书中的夹缝中掉出一沓纸来,呼啦啦掉了一地,卢秀才急忙俯身去捡,借着透过来的阳光,只见那些纸上寥寥草草的写满了小字,后屋昏暗,瞧不真切,卢苍义只好拿到偏厅去看,只见上面写到:“哀彼下泉之人,念吾同门之友,是作《天人解》,以究天人之奥。。。。”
刚想继续往下读去,突然外面有人说道:“出来与我相见。”虽声音不大,但却让身在屋内的卢苍义听得字字真切。卢苍义不知是何许人也,只好放下纸张,掀开窗纸向外瞧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院中,一身黑衣,显得诡异无比,卢苍义身在屋内,竟也赶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那人背对着卢苍义,因此看不着样貌,这荒郊野外那来的人?莫非是附近乡人过来瞧病的。瞧那样貌,不知是那一家的大户人家,且不管这些先问问再说,随后隔窗喊道:“这位兄台可是来瞧病的。”那怪人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回道:“那孩子呢?”声音虽小,但字字如同惊雷般,卢苍义当然知晓此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孩子,这几字差点让卢秀才从窗里滚出来,着实吓了一跳,心下暗想:难不成是那娃娃的亲人寻过来?要是冤枉了我拐了人家的孩子却是如何,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几日卧伤在床,况且卜大哥卜大嫂膝下无子,对那孩子关爱有加,心下变打算倘若无人要,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交二位抚养。我竟忘了这茬,只道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弃婴。唉,这下可好。但想归想,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急忙合上窗,向屋外奔去。
待出得门来,一阵寒风袭来,卢苍义不免打了个寒颤,天气变寒,连这平时吵杂的山谷中也格外安静了不少,只是眼前之人,更添烦恼,卢秀才整理下衣衫,拱手到:“这位兄台,在下姓卢名苍义,也是因缘巧合路过此地,敢问阁下怎么称呼?”那人头也不回,粗声道:“你可知,天下有两种人知我姓甚名甚,一种是死了的人,另一种是想要我命的人。“那人一直背着身子看不见相貌,但听到此话,卢苍义也是无名恼火,那里来的疯子?萍水相逢,我还能害你不成?但现下的情景,也不好发作,待会问清楚便是,只好答道:“这位兄台即不愿告知,那便作罢,只是现下那孩子不在此处,不如稍歇片刻,待我大哥大嫂回来,定然给阁下一个交代。”说罢撩开门帘,邀其进屋。那人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我此次前来,不是带走那孩子的,我虽与那孩子父母相识,但带走这孩子并不是我分内之事,你过来我有事要告知与你。”
“何事?阁下直说便是,又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一介羸弱书生,敢如此顶撞于我,如若换做以前,必让你横尸当场。”说罢瞪了卢苍义一眼,只惊的他冷汗直流,但也只能故作淡定。“你听好了,我说的这些话你要铭记于心,本来此事与我并无干系,只是我愧对一个女子,此后你与这孩子莫要卷入纷争之中,逢人处事,不与他人相争,如此可保平安,不然定横遭劫难,小命难保。”
卢苍义苦笑道:“阁下既然明知,在下只是一介落榜书生,余生只求饮酒怡情,庸庸终生,又那里会卷入纷争,横遭大难去呢,兄台所言之语未免耸人听闻。”那人又说道:“命运之事,岂是凡人所能参悟,倘若只是你一人,自是不必担心这些神鬼之说。可偏偏你这蠢秀才入这深山,捡走孩子。。。”卢苍义当然听得出那人的言外之意,自己日后如若遭难,定于此婴有关,回想抱走那娃娃之后,种种际遇,当真小命险些不保,可这些本就是自找,难道还真有关系,当下五味陈杂,不知如何是好,连那人喊他蠢秀才也未有察觉。
那人转过身来,见卢苍义不再言语,只见卢苍义一脸茫然,知是怕的紧了,便大声道:“无需担心,你只听我便是。”卢秀才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那人,然而脸上却蒙着黑纱,不以真面目示人,只露出一对剑眉鹰目,倍感威严,卢苍义并未答话,回想生平一事无成,确实有过寄情山水的念头,可一听这人如此答话,再回想当初步入仕途,为的是今后建立一番事业。此人咄咄逼人,竟激起自己的反逆之感,当初那种豪气又归来一般,直觉心口一热,坦然道:“世事难料,岂是我卢某所能左右,如若躲避不了,大丈夫在世,又有何惧?何况又是以后虚无缥缈之事,不怕生死,又何惧鬼神,不过阁下之言自当铭记于心,倘若今后卢某如有不测,即使身死,也定保此娃周全。不敢怠慢。”
那人道:“哼!大言不惭,你这秀才也是蠢到家,不过天下像你这样有骨气的书生也不多了,也罢,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多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不过关于这孩子的来历,我一概不知。”
“但求一事。”
“说!”
“那娃娃...可有姓名?”
那人顿了顿道“只怕他那老贼爹没这个福分,你若喜欢,姓猪名狗,随你便是。”
卢苍义答道:“阁下说笑,这般粗鄙之语,岂可拿来做姓名?”
那人又道:“换作是我那就说不准了,我所言之事已罢,天色已晚,你那两位朋友快要归来,见到多有不便,告辞!”言罢如鬼魅般跃出篱笆外,转眼消失于山林之中,院内又归平静。虽然卢秀才不会一招半式,但也微微感到这蒙面人武功甚好,只是比与卜大哥又该如何。待那人走后,卢秀才也无心读书,满心疑虑。只得在院中踱步,心乱不已,忽然想到屋内还放着那些后屋取出的纸来,眼看天色暗幕降临,卜大哥卜大嫂将要归来,如若让卜大哥瞧见了,定又是一顿臭骂。我还是赶紧收拾了的好。转身进屋,将那些纸收拾妥当,刚放入怀中,突然瞧见怀内竟还有条丝巾。卢秀才这才想到身上还有此物,自己辗转难测至此,都是当日寻此物之主而来,不禁感概万千,当真:冥冥之中自藏天意,缘来缘去命运使然。随后便将这丝巾裹了纸张,放入怀中。窗外明月初露,山岗上刮来徐徐微风,夹携几声猿鸣吹落了少许落叶,更添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