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霓胡乱地吃完晚饭,她完全感觉不到今天的饭菜是咸是淡,也不在意别人看她的眼神,她面无表情,脸上带着哭过的痕迹,她低垂着脸,仿佛要把整个脸埋进餐盘去躲避忧伤一样,一如一只受伤的小鹿凄绝地把头深深地埋进母亲的怀抱,但是阿霓已长大,母亲不在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
夜色暗沉,华灯初上,阿霓慢慢地挪着步子,她不想走得太快,就这么磨磨蹭蹭地拖着步子,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东张张,西望望,她一会儿看看远挂天边的弯月,在夜色笼罩下,泛着幽清的微光,像一个哭着的女子脸上嵌着的新月,朦胧胧胧;她一会儿看看远景,在视线模糊的状态下,她只看到一片片黑影,像一团团浓密的乌云,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压得她快透不过气,;她又赶紧把眼睛移向身边走过的路人,一个个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没有快乐,也没有忧伤……
阿霓不知在想什么,完全忽略了前方的坑洼之地,她一不留神脚踝就被狠狠的崴到了,她忍着剧痛跳了几下,面容因疼痛而有些扭曲,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蹲下来揉了揉受伤的地方,又踉踉跄跄的向前了,她本是一个脆弱的女孩,这一刻却显得那么地坚强,她一瘸一拐的走过了一座长长的天桥,慢慢地,慢慢地,走向一条小溪边,她想让溪边拂过的秋风把自己吹醒,更想找一个偏僻之地把一切烦恼尽抛。
溪边倒也灯火灿烂,一排排的路灯和景观灯与微泛涟漪的溪面交相辉映,灯火通明,仿如白昼,竟映出一种繁华之景,与溪边寥寥可数的行人并不搭调。溪边的垂柳,随风摇曳,枝条与枝条轻轻碰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片片枯黄了的柳叶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就落下,一地哀伤。阿霓本想找一个地方冷静冷静,此时,却更加伤心起来。
“你妖不了台……”
这个声音一直在阿霓的脑中挥之不去,像巨雷一样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落,阿霓惧怕这个声音,就像一只小白兔惧怕狼的嚎叫,阿霓想挣脱这个声音的魔咒,她不停地晃着头,使劲的揉着太阳穴,却怎么也不管用,一个人的身影如挥不去的梦魇,一直盘旋在她心中,那是一个看起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人,平时要在什么地方见到他,看他干干净净的外表,定会觉得他是个斯文的文化人,这个人叫田十三,是阿霓的老板,据说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吃了不少苦,经过自己的一番辛苦打拼,终于有了今天的地位,现在看起来就完全像是一个老板的样子了,阿霓若是和他碰了头,总是会尊敬的叫他一声老板。
阿霓也挺不顺的,最近总是晦气,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像约定好似的,一起来找她。前不久公司举行了一场业务骨干培训的测试,阿霓有幸经过笔试进入面试,就出差了几天。这天天阴沉沉的,像一张沮丧的脸,阿霓,填好了出差报销的一些单据,公司的财经纪律和报销制度她是烂熟于心的,她循规蹈矩的填好后,就去找负责财务的经理签字报销,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肯定会碰一鼻子灰,早上还未上班前她走出办公室门时正好碰见经理,他看了阿霓一眼,并没有说话,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阿霓把相关的报销票据递给了经理,经理左看右看,翻了又翻,佛如在一本厚重的词典中查找一个陌生的英语单词,终于,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样填不行”,阿霓有点着急了,问经理怎么不行,经理说住宿发票的备注栏有瑕疵,不应写成三人两间,如果这样算的话八百几十元分为两间房,一间房四百多元就超标准了,阿霓和经理理论说:“报销文件规定每人的出差住宿标准不超过三百元,我们三个人,一间房六百元,一间房还不到三百元,怎么就违规了呢?”,阿霓觉得很奇怪又问道:“为什么上次我和某某,也是三个人,发票的备注也是一样,你就签字了,难道因为他们是领导吗?”
阿霓觉得经理在故意刁难她,她有好几次在报销时都遇到了同样的遭遇,经过请示上级部门后,好说歹说才把事情了结,阿霓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经理争论了起来,声音越来越激动,经理的嗓门一瞬间提高了好几倍,就像噼噼啪啪的炮仗,阿霓这时也怒了,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和经理你一句我一言,互不退让。老板来了,用命令的口吻警告阿霓,就像军队训练时的哨音一样有力,不容违背,阿霓没去理会,丢了一句“报不报随你”就走了。
老板走到阿霓所在的办公室门口,大声对阿霓说了一句话:你妖不了台……
阿霓觉得自己已经很憋屈了,又被老板这么一说,她边哭边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妖不了台,我只是一粒尘埃,没什么了不起。”阿霓可能是气昏了头,但当着老板的面劈头盖脸的数落经理,她说经理是小心眼,说经理是故意针对她,她还说自己什么都不怕,因为自己也不想要什么前途,仿佛她所倾诉的对象是一位朋友,一位老师,一位长辈,就像自己的亲人也样。
午饭的时间到了,大家都到食堂吃饭去了,阿霓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没去吃饭,她想起了平时若是在报销上有什么疑问一般都是向上级部门反映,阿霓把报销的情况如实向上级请示,很快上级就处理好了这件事,老板亲口同意签字报销,但老板是反感阿霓的,他觉得阿霓一点小事就向上面汇报,还搞得多大事情似的,另一个领导也随声附和地说阿霓的不是。
阿霓是一个单纯的人,像个幼童一样,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尖尖角角,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怎么做,就像她写的字也样,不会弯弯拐拐,一律的正楷,端端正正,她的脑袋也得了一样的毛病,不会转弯,不会圆滑,连装腔作势她都不屑于去做,她总觉得做人应该堂堂正正,做事应该问心无愧,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她不讨好人,不奉承认,她认为她只需做好工作,做好自己就行了。
阿霓在工作上总是一丝不苟的,她认为工作是她的立身之本,是她衣食无忧的保障,在工作上,她像一个男人一样去奋斗,从不叫苦叫累,她能为公司的荣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任何一项工作,哪怕再难,她都勇敢的去接受并做好,她能为完成一项工作而废寝忘食,因为久坐,年年轻轻,她的脚就因血脉不通而发麻,甚至是疼痛,她都不在乎,她咬牙坚持着,一天比一天坚定。
阿霓在人际交往中是一个很谦逊的人,无论是见到领导和同事,她都热情的打招呼,微笑着,年纪大一点的她尊敬的叫着“叔叔、阿姨”,有职务的她就在名的后面加上职务,岁数相差不大的,就叫“哥,姐,妹,弟”,这些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她并不是刻意为之,所以,在和人打招呼方面她是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发自内心,只有她心里对这种做法认可,她就会毫无芥蒂地去做。
阿霓个子小小,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样子,在她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时光无恙的感觉,但她心里有一只隐形的刺猬在整装待发,她要把它作为坚硬的铠甲来面对敌意,保护自己。她清楚的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为了生活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外出打工,那时她还在读小学二年级,她有一个妹妹在读一年级,一个弟弟还嗷嗷待哺,她的爷爷,奶奶经常忙农活,顾不上管他们,失去了保护伞,她时常会伸出利爪去对抗那些欺负她弟弟妹妹的人,即使自己势单力薄,她也要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去与对方抗衡,即使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毫不示弱,她要做弟弟妹妹坚实的依靠,做她们的盾牌,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去保护他们。
阿霓这种不服输的性格,影响着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她被父亲打时,不告饶,用疏远父亲的方式来对抗他,即使她心里默默地深爱着父亲,她被母亲打时,不服输,她坚持着自己是对的,母亲用扫地的细条把她打得满背血痕,痛过后,她依然深爱着她的母亲。阿霓似乎比村里的其他小孩都懂事得早,她对谁都客客气气,但有人要欺负她,她也豪不客气地还击。
不断地努力,阿霓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又找到了一份较满意的工作,但她脑子里那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仿如埋下一颗不定时炸弹,点火就引爆,当她感觉到敌意时就会警觉,就会把刺竖起,做好自我防备,真有人要欺负她,她就会坚决的回击。
阿霓久久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小溪边上一排排的桂花树,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阿霓,停了一下,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桂花,在鼻前深吸了一下,秋风带来阵阵凉意,风干了阿霓的眼泪,突然她朝小溪大叫了好几声“啊……”,她好像喊出了所有的不快,接着,她想起了生命中出现过的良师益友,她觉得这个世上有人在看她的笑话,也有更多的人在真心的关心她,她仿佛觉得老板的那句话也不怎么刺耳了,渐渐地她哼起了歌曲:
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
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
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地活……
阿霓的歌声飘荡在空气,没有回响,但却飘进了她的心里。
阿霓回家后,用笔记本摘抄了曾经看到过的一段话:
当一个人处于逆境或遭受了不公正待遇时,能够控制住情绪,不生气,保持清醒的头脑,审时度势,发奋图强,提高自身实力,方为上策。
自己强大了,才不会惧怕无法预期的风雨,才能越飞越高,领略更精彩的风景。
一颗红心,一句留言,就能让我痴痴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