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卫风•淇奥》赏析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驻足一端,轻眺远望,淇水弯弯绕绕,竹林蓊蓊郁郁。
君子如玉,安居对岸,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卫风•淇奥》复沓回环,浓重笔墨下欣欣然勾勒出一位翩翩的君子形象。
他的仪态容貌庄重堂堂,文采学问深厚斐然,道德修养之高,品味待人之仁,可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也。
于其君子何人一说,历史研究上分为了两派学者,他们各执一词。
一说《卫风•淇奥》中的君子,代指卫国武公,即武和。
他曾位职于周平王卿士,谨慎廉洁,治理有方。
据《毛诗序》说:“《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
武公派学者便认为其诗赞咏对象属卫国武公,武公为君子是也。
然,也有学者称言《淇奥》之君子,只算是一个虚拟的形象塑造,是古人对心目中贤者圣人的想象与追求,对君子这完美得不成样子的人物的一种精神寄托和自我勉励。
一个是存在论,一个是不存在论。
但于我而言,两者皆可信,两者亦不信。
在多次阅读与总结下,我们发现小说创作中有“一个人,一类人”的定律,其形象我们称之为经典人物形象。
我想,对于这淇水河岸旁的君子而言,那他既可以是卫国武公,可以是古时候能人贤士这一类人,更可以是对君子形象的幻想塑造。
用夸张的手法相连接,由武公一个人而推广到大多数人,由大多数人推广到甚至是抽象的更高境界的人。
由此观之,它们是共存的,共存在《卫风•淇奥》这个载体之中。
于其艺术色彩一论,意象之恰,变化之深,音韵之谐,为最佳。
意象之恰,《卫风•淇奥》中的比喻的手法尤为突出。
诗歌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引入,使我们未见君子貌,却先感君子淡泊超然风气,让人无限遐想。
卫国淇水中原一带本就有一片竹海,裴骃在《史记集解》中也写道:“卫之苑也,多竹篠。”
这翠绿笔直的绿竹,实则就是那君子,而《卫风•淇奥》正是开辟了君子如竹的先例。
古有苏轼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想来君子高风亮节,立身挺拔,一派正气皓然,以“竹”为喻体,恰恰好好。
诗中多次出现了“玉”的比喻,《礼记》中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玉是需要时间与精力去打磨的一件配饰,象征着君子品性需要反反复复地去淬炼,同时,玉也是周朝礼器,是礼乐制度的象征,是君子恪守礼节的表现。
玉用不温柔的要求精细打磨自己,又用不刺眼的光泽温和他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亦为君子道矣。
故以“玉”喻君,适也。
变化之深,《卫风•淇奥》中,三段式的反复手法,有同,更有异。
绿竹的“猗猗”“青青”的“如篑”,远处竹林到竹林深处,茂盛程度逐一加深,说明可能有位探访君子者的距离由远即近了,这可以说是空间上的变化。
然而也可能根本没有探访者,只是时间流逝,竹林长得更加茂密了,如同君子品行一般,愈发地深刻了。
开篇“切磋琢磨”地打磨玉器,到诗篇最后的“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说明一开始君子在学习学问与处世之道,而最后已成型了,磨练出了美德与博学。
此番变化,如同呈现在读者眼前,开始过程与结果一连贯,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榜样与教化。
音韵之谐,只消读上一遍,便可有所体会。
此篇正好符合了诗经回环往复的韵味,读来似觉意犹未尽,很是和谐。
“兮”字的多次使用,也使其具有楚辞般歌唱之感,余音娓娓袅袅,煞是优美。
于其主题思想一谈,最为明显的便是其抑制不了地对君子的赞美之意。
而我观之,除赞叹歌咏以外,还是对君子这般美好人物的心向往之。
古时候人民追求物质生活,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可心灵不一定富足,而“君子人格”正是被创造出来的一种寄托,是人们想要“素履以往”的一种“心之所向”。
《中庸》里言道:“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人德矣。”
古人赞美男子,多是过谦过傲,过良过隐,而《淇奥》中的君子,兼有淇水之柔与绿竹之刚,淡而不厌,简文温理,恰到好处,与儒家所提倡的中庸不谋而合,既有风骨志气也有因时而变的睿智。
从外在容貌到内在品德,从可隐于世淡泊名利到也可与人侃侃而谈善于外交,彰显了一个全面、涵容、中正的君子形象。简言之,中庸是也。
余秋雨在《君子之道》里说过,君子的本质是蹈仁义而弘大德,我想,这《淇奥》里的君子,也算是统治者希望广招纳进的贤士罢。
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群。